余安和兀自闷闷不乐。
赵将茶喝了一口,便将茶盏放下,低头似是思考什么,很快,他便抬头,认真看向夫妻俩,轻声道:“岳父、岳母大人,我还有些话想要与你们说。”
余安和没应,却也看他,显然是等他说。
程清晖则是道:“好孩子,有话你就说,咱们往后就是一家人了。”
余安和瞪她一眼。
赵见状不由笑开,继而便郑重道:“我知道岳父、岳母大人对于我这个人有诸多不满意,实不相瞒,我对我本人,亦有很多不满意,不满我的出身,不满我这些年的经历。
“我刚出生,便与母后分开,才五岁便被发配至岭南,我也知道外头百姓都是如何评价我的,他们说我阴狠,说我暴戾,说我是小人,否则我一个被贬为庶人的太子又是如何回到京城,登得大位?
“登上皇位,到底有多难,岳父、岳母也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想必也能猜想一二。对于这其中的种种猜测,很多都是无稽之谈,我不承认,但我也不避讳,为了回到京城,夺回属于我的东西,我确实付出许多努力,我也的确不是白纸一张。”
程清晖听到这里,已是双手抓紧帕子,紧张而又悲伤地看着他。
余安和更是眼露震惊,他没有想到,一个皇帝,仅仅因为他们儿子,就与他们说这些。
赵的眼神却也一如既往的认真与坚定,他看着夫妻俩道:“没有这些努力,没有这些谋划,我早就死了,也无人去救我那身在冷宫的母后。这二十年,我过得尤为不容易。
“我被仇恨驱使着,不得不一步步往前走,因为我还有需要拯救的人,我原以为我这辈子也就如此罢了,一潭死水,漆黑,黯淡,毫无生气,在我登上皇位的那刻,我身为母后儿子的使命似乎已经完成,哪怕对于天下百姓,我似乎也没有必须要回报的。
“我甚至已经分不清我与‘赵’之间的区别,我更不知道我到底是谁。直至我遇到余心乐,我从未见过他这样的人,那样纯澈,那样天真,那样善良,那样轻易地就能哭,就能笑,就能相信一个人。”
赵的声音不觉加重:“可能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余心乐对我而言到底有多重要,因为他,我的世界才慢慢觉醒、复苏,有了颜色,因为他,我才开始感谢我的出生,感谢老天爷让我来到这个世界,让我遇到他。因为他,我也终于知道我是谁,我是赵,是帝王,却也是那个只想与余心乐共度余生的普通人。
“如果有可能,我想与他相伴生生世世。”
赵起身,更郑重地说道:“我不是先帝,余家也不是颜家。我不愿给你们任何承诺,因为承诺并不能代表什么,但我会用余生证明,我与余心乐是天生的,是绝配的,是命中注定就要在一起的。”
“我吃过太多的苦,好不容易坐在这个位子,便是为了不让我爱的人吃苦。从前将母后救出来,我以为我的使命已经完成,却没想到,我到底是遇上余心乐。岳父、岳母大人,我会尽我所能,把所有的,最好的一切,都给他,包括我的生命。”
“今天用这样的方式将你们带来,我知道岳父、岳母心里很不乐意,甚至恼我,但请你们体谅我,请你们相信我,请你们愿意将他交给我。”
说着,赵竟是直接跪在了地上。
程清晖正哭得伤心,唬了一跳,立马站起来:“这是做什么!!”
余安和也赶忙过来扶他:“使不得使不得!使不得!”
“我现在是赵,是你们的女婿,是一个普通人,我在跪我的父母长辈。”
说完,赵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头。
他的力气太大,夫妻俩根本拦不住,磕完三个头,余安和将他扶起来,程清晖哭道:“你的心意我们都已知道,你们俩往后好好过日子就是!”
余安和长叹口气,拍拍赵的手臂:“你确实吃了不少的苦,往后,我们俩也是你的爹娘!缺什么,有什么麻烦,随时与我们说,余家这份家业就是为了留给孩子的!”
赵这时终于露出一个放松的笑容,他笑道:“至于旁的事,岳父岳母也无需担心,我做事无愧于天地,更是对得起百姓,没有任何人能够指手画脚我的婚事。”
“好、好、好!”
余安和一连说了三个“好”。
又说了一刻多种,夫妻俩便回自己的屋子休息。
赵深呼吸,又吐出口气,转身正要进卧房看余心乐,却见余心乐裹着狐裘,正倚在门上看他,赵脚步一顿,大步上前:“被我给吵醒了?”
余心乐打着哈欠,却也不忘笑着打趣:“可把我爹娘感动坏了。”
赵亦是轻笑出声,走到他面前,低头看他,低声问:“你呢?感动没有?”
余心乐歪头看着他笑,忽地踮起脚,在他耳边轻声道:“赵,我好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