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说得对,”郝嬷嬷见主子放下了绘笔,便将最后几根碎发刷贴服,收了抿子。伸手去端茹娟捧着的茶,感知杯壁的热度不烫不凉正正好,才奉上。
钱氏接了茶,小抿一口润润嘴,又喝了两口便放下了茶杯站起身。候在右的伊琳立马上前为其整理衣饰,直到看不见一丝皱褶才罢手。
“昨儿宏哥儿念叨鱼茸香丝了,你吩咐厨房给备上。”
“夫人放心,奴婢已经让曹大家的去饕珍楼挑鱼了,”服侍主子多年,郝嬷嬷最是晓得该如何讨得主子欢喜。四少爷和七少爷可是主子的心头肉,他们的事在她这就是顶顶重要。
钱氏面上露了浅浅笑意,显然是对郝嬷嬷的作为很是满意:“别让她们久等了,咱们出去吧,”说着话就缓步走向寝居门口。
郝嬷嬷跟上:“昨夜伯爷歇在正院,您多有劳累,姑娘……”
听着话,钱氏脸上的笑淡了,想到江南捎来的信和那两只盒子,心中生了苦涩,扭头吩咐已经察觉不对住了嘴的郝嬷嬷:“将江嬷嬷送来的那两只盒子拿上,一会交于三姑娘。”
老夫人是在敲打她,不然也不会让那老东西将予三丫头的生辰礼直接送到籽春院。她是在提醒她,三丫头十九了。
“是,”郝嬷嬷明白夫人的苦,前头的燕夫人真真是佛面蛇心,生前作为看似贤良,实则是妄图乱了宁诚伯府的嫡庶尊卑。
睁大眼瞅瞅这京都城里的世家大族,有几户是像宁诚伯府这般长子为庶的?更不要论那庶长子比正经嫡子大了近十岁。
堂屋里,李安好饮了一盏茶,还不见钱氏出来,心想着她是不是该抱病了?接下来的几日,钱氏心里铁定不会痛快,应是不喜见着她。指腹轻捻着细腻的白瓷,微颔首,双眸黑亮,眼底有着些许不快。
府中庶长子的事,钱氏怨了都七年之久了,怎么还看不清,竟是把账全算在她母亲头上了?
外祖在世时位居二品吏部尚书,而吏部又是六部之首,掌大靖文官铨选、考课、勋爵之政。尚书爱女体弱,京城官宦之家谁不知?宁诚伯府为世子求娶,外祖可是与宁诚伯府说得明明白白。是宁诚伯府贪恋她外祖的权势,执意要娶,无人逼迫。
母亲入府三年无出,停了妾室的药,本属必行之事。她身子弱,就连妇幼圣手姜明姜太医都说她此生难有子嗣。不停妾室的药,难道要她母亲早点死,把宁诚伯夫人的位置空出来,好让父亲尽早娶新妇育嫡子吗?
况且若不是父亲有庶长子,以钱氏庶出的身份也不可能会嫁得进宁诚伯府做李氏宗妇,所以钱氏有什么可怨?
听到脚步声,李安好勾起唇角,总算是来了。收回攥着茶杯的手,抬首看向挡在内室门口处的雕木屏风,见一盘着倾髻外罩大红褙子的年轻妇人走了出来,她站起身道了一声:“母亲。”
钱氏在郝嬷嬷的搀扶下坐到了榻上,轻捋宽袖,右手搁在榻几上,目光投向低眉屈膝站着的三个姑娘,摆出一副慈母样笑言道:“你们等久了吧,都快坐下。”
“谢母亲。”
心绪已如常的李桐儿看着李安好坐下了,才慢慢落座,扬起笑脸说道:“原还以为今日能在母亲这见着父亲,不想咱们还是来晚了。”
一提父亲,坐于李桐儿下手的李榕儿就不禁打了个寒颤,心中有些不快,四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她姨娘中了悦姨娘和茹姨娘的毒,这几年是一心调养身子,就想着出了孝生儿子,是一点都不顾忌她这个女儿。
“你父亲要上朝,起得早,”话说到此,钱氏便转头向右,看向面带得体笑意的李安好,语调更是柔和:“十月初一快到了,你祖母惦记着你,特地让江嬷嬷给你送了两副头面来。”
李安好早就见跟着钱氏的郝嬷嬷捧着两只黄梨木盒子,立马关心地问道:“祖母身子可好全了吗?”
钱氏盯着这个女儿的面,心头抽缩,尽管如此嘴角仍挑得高高的,似极欢欣地说道:“谢天谢地,都好全了,江嬷嬷这次回来也不走了,留下来盯着清扫宁余堂。”
闻言,李安好像十分惊喜:“祖母要归府了,那真是太好了。她老人家不在,咱们府里就似没了主心骨一样。”转眼看向对面同样“欢喜”的两个妹妹,“晨起不用去宁余堂请安,我们姐妹都难得聚全,生疏了不少。”
这话戳心了,李桐儿和李榕儿是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她们可不是原配嫡女,万不敢拿话去戳母亲的心窝子。
祖母去了江南,府里上上下下可都归了母亲打理,李安好说没了主心骨,这是一巴掌直接扇在了当家主母的脸上。更甚的是母亲还不能露出一点不愉,否则就是不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