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院门的婆子掐着点呢,也不用扒着眼睛去看。从两年前老夫人离府去了江南一个月后,三姑娘来正院请早安的时间就是这个点。如往常一般,不敢怠慢,朗婆子抄着两手,弓着腰慢跑两步迎上,笑眯着眼睛小声问候:“三姑娘安。”
提灯走在主子右后侧的莺歌,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今日分外热情的老娘,心中起了疑惑。
李安好只当没瞧见朗婆子的这份异样,弯唇一笑问道:“母亲起了吗?”
“一刻钟前,郝大姐刚领着茹娟几个端了水进房,”朗婆子稍稍又往前凑了一步,低语说道:“江南来人了,昨晚上到的。”
江南?李安好敛下眼睫,面上神色未有丝毫变化,今儿是九月二十一。自入了秋,天是一日比一日寒凉。照这情况,不出意外京城会像往年那般,挨不过十月就会地冻。
祖母年岁已老,祖父故去,她更是悲恸至极,身心难免受损,想来是经受不住天寒地冻。掀起眼皮,浓密卷翘的睫毛遮不住桃花目中的星光,李安好微微颔首:“那就麻烦朗嬷嬷去向母亲请示一声。”
“好好,您在这稍等,奴婢去去就来。”
朗婆子后退两步,便快步进了院子。微蹙稀疏的眉头,她也是真想不明白伯夫人的心思。按说燕夫人病逝只留下个姐儿,对这后进门的算是好事。
可瞧现下这境况,三姑娘快十九了,伯夫人还坐得稳当当的,就叫她有些看不明白了。之前三年,伯府守着孝,不宜走动也就算了。
可出孝这大半年呢?她守着籽春院的门户,对这来来往往是清清楚楚。这大半年伯夫人参加的大小宴不下十场,带庶出的四姑娘、五姑娘赴宴,就偏偏不记得身份最贵重的那位姑娘。
走至正堂门口,朗婆子清了清嗓子,开口禀道:“夫人,三姑娘来给您请安了。”
站在院外的李安好静候着,也不刻意去听院内传出的动静。里面那位出身勇毅侯府钱氏,是现任勇毅侯的庶六女。勇毅侯门非跟过圣祖的开国功勋。一庶出能嫁予宁诚伯做续弦,全赖她有个得宠的姨娘。
入府八年,钱氏肚子争气,连着生了两个儿子,有子傍身,这脚跟算是站得稳了,所以才敢这般拿捏她。可钱氏似乎忘了,她虽没有亲生女,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伯府正经嫡女若是声名有亏,那她膝下的彦哥儿和宏哥儿也别想娶什么好妇。
没一会,朗婆子就回来了:“夫人正在洗漱,三姑娘请入堂屋等候。”
“有劳了,”李安好移步入了籽春院。
秋风一扫,残叶飘飞。积了一夜枯黄,院中不免染上了几分寂寥,丫鬟婆子们正忙着清扫。钱氏身边的伊红在前领着路,不掩笑靥。
李安好唇角微挑,昨夜父亲后来应是留在了主院,看来祖母那确实是有来信,不然钱氏也没借口将父亲从廖姨娘那叫回。进了堂屋,刚落座,接了伊青奉上的茶,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就见门帘再起。
一身条娇小,眉目带媚的姑娘领着一绿衣丫头入内,右手捏着块蝴蝶戏水的粉色丝帕上来,微低着首,抿了抿淡粉粉的唇稍稍屈膝:“三姐姐早。”
“五妹妹早,”李安好放下手中的白瓷茶杯,起身回了一礼浅笑问道:“今儿怎么就你一个,四妹妹没一起吗?”这两位年岁相差不过三月,去年刚及笄,虽非一肚子出但姐妹情深得很。
“劳三姐姐惦记了,”一粉红衣明艳少女自动手撩开了绫绸帘子,正是宁诚伯府的四姑娘李氏桐儿,朝着李安好笑着解释道:“再过一月就是六妹妹生辰,她欲要于生辰前在玲珑园设小宴,有些细节拿不定主意,昨儿特地寻了我商量。不想我二人一时入神竟忘了时间。太晚了,故我就宿在了她院里。”
“原是如此,”李安好抽了掖在袖中的帕子,轻轻摁了摁嘴角,笑言道:“时间过得真快,再一月,六妹妹也要及笄了。”
安馨是二叔唯一的女儿,又是嫡女,想来祖母应该不会错过她的及笄礼。李家爵位将了,不甘心的又何止父亲?明年就是大选之年,皇帝二十又七,正当鼎盛,虽中宫一直空置,但奈何膝下单薄,选秀是势在必行。
这半年钱氏赴宴,都只带着四妹妹、五妹妹。二婶从未有片语,反而见天地陪着安馨跟着自宫里退下的严嬷嬷学宫规礼数,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安馨长相甜美,行事又向来周到,在这京都城里的闺秀中也算是个出类拔萃的。只是祖母和父亲的心也太大了。
自大靖建国以来,皇帝选秀,秀女均是出自官宦之家,年龄在十五至十八之间,嫡庶皆可。但有一点祖宗规制却是定死的:庶者不可入中宫为嫡。这也是皇亲贵族当家主母多不为庶的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