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好吃了”孩子咽下嘴里的包子,鼻涕不适时宜的冒出一个泡,把顾妆妆逗笑了,“谢谢姐姐”他又咬了一口,忽然回过头不知看了什么,扭身恳切却又局促的问,“姐姐,我能不能把这一笼都拿走?”
眼睛小心翼翼的,生怕顾妆妆嫌弃。
“你还有家人没吃?”顾妆妆招呼了摊贩老板,又要了两笼,孩子点头,这才吃的狼吞虎咽。
“你们从哪来的?”孩子的口音不是临安城的,小脚趾露在鞋外,顾妆妆看着不忍,从腰间解下钱袋,里头也没多少银子,索性一起放到孩子掌心。
孩子有些惊呆,不敢拒绝也不敢接受,呆呆地望了望掌中的钱袋,木讷道,“从越州来的,还有好些人都来了”
越州地处临安与鄞州之间,并未听说有洪涝灾害,按理说,百姓日子应当还算和顺,顾妆妆直起身子,一手撑着下巴,一手点在桌上,“你们的田地呢?耕田都没有了吗?”
孩子惊骇,低着声音道,“会稽山下来了一帮土匪官兵,把我爹爹也抓去了,我好些伙伴的爹爹都抓去了,只剩下我娘地里的粮食也被抢了,我娘带我逃出来,一路要饭要到临安”
孩子走的时候,脸上挂满了兴奋,三步两回头,直到小小的身影拐过巷子口,顾妆妆也起身,继续沿着护城河溜达。
越州,也不太平了。
会是谁,在天子脚下,公然征兵屯粮,顾妆妆想了半晌,又觉得于自己无益,便摇了摇头,不管是谁,天下要乱了。
从鄞州返程的宋延年,途径越州的时候,自然而然耽搁下来,如孩子嘴里所说的会稽山,周遭村子几乎成了空房,晨起不见袅袅青烟,日落不见田间地头回来的百姓,萧条至极。
他与曾宾在附近住了下来,平南侯的阵仗,拉的甚大,宋延年不禁有些担心晋王的实力,短时间内能否与平南侯抗衡,又是否能让南楚长期处于四分五裂的战局之中。
闲暇时候,他看到有趣的物件,皆买下来,林林总总,等真正走的时候,曾宾马上挂的行礼中,多半都是给顾妆妆的小礼。
“公子,还是少买一些吧,不日之后,我们将要返回大魏,夫人的宝贝那么多,难免安置不开,再说”
“你没娶妻,不知道其中妙处。”宋延年打断他的话,面上挂着笑,“妆妆得哄着,可能她并不一定多喜欢这些小物件,但我就是想买给她,让她知道,我这一路,都记挂着她”
啧,被喂了一嘴狗粮的曾宾,霎时偃旗息鼓,您是主子,说什么都好。
顾妆妆打了个喷嚏,不由默默念叨,小人走开,小人走开
护城河的水面上,湿气弥漫,垂下的柳枝一动不动的睡着,顾妆妆走下阶下,站在河边,清凉的水慢悠悠的微晃,荡开浅浅涟漪后,有几尾小鱼不怕人的游了过来,聚在柳条处觅食。
顾妆妆站了半晌,忽然觉得面上凉凉的,她信手抹了下,是水渍,哭了?她怎么就哭了,这般想着,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的打在衣领,愈是想要控制,愈是难以克制。
顾妆妆连忙掏帕子,因为心急怎么也找不到,遂横起胳膊胡乱擦了擦眼睛,也记不得是方才给了那个孩子,一门心思想赶紧止住泪水,太丢人了。
护城河周遭环了两面柳树,粗壮的树干足以遮挡成人的身体,他跟了一路,从顾府开始,到后来顾妆妆跟孩子聊天,再到她下了台阶,冷清的站在河畔。
他的心揪的紧紧地,眼睛死死盯住顾妆妆脚下的石头,她离水太近了,只要往前迈一步,就会掉进河里。
顾妆妆擦着擦着,忽然忍不住笑起来,想想自己,一个寻常商贾女儿,既睡过临安城首富宋延年,又睡了南楚皇帝,算不得吃亏。
人啊,总得看开点,她低着头,又慢慢抬起脸来,可之后该怎么办?难不成真的被当做权势的交换,送进宫里同嫔妃争宠?
应付一个宋延年已然够累了,宫里的妃子那么多,勾心斗角,吃口饭都得验验毒,更别说日常多少防不胜防的阴谋诡计?
没几天,兴许就被人悄无声息的灭口了。
顾妆妆想起来便觉得渗人,她抱紧了胳膊,更加觉得自己不能进宫,不能死,她死了,万贯家财怎么办?
命运总得掌握在自己手里,既然不想进宫,那就要好好想法子,或许,可以先和离!
顾妆妆眉心一喜,光明正大的和离不行,没了婚约,楚帝岂不是更好动手?所以和离必须悄无声息,神不知鬼不觉的进行,而且在和离之前,爹爹还有四个姨娘都得离开临安城,这样她最后才能走的隐秘而无人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