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怀隐站在高高的监斩台上,又一次看见了颜霄。
他的外祖父和外祖母佝偻着身子走在最前列,舅舅扶着王氏跟在他们身后,几人身旁是高大的行刑官,手上行刑的砍刀刀刃冰冷。
待四人站立,颜霄也看到了他。
他望着颜怀隐,朝他笑了笑,张嘴无声对他道:“别怕。”
颜怀隐只感到从骨头缝子里透出的冷,太冷了,冷的他牙齿都在打颤,面色惨白到没有一丝温度。好像已经先于外祖父一家死过了一遭一样。
很久之后,颜怀隐才想明白,应是颜霄和颜晚晴藩地的计划被明胜帝发现了,明胜帝断了他们这条路,给宁州颜氏设了条死局。
颜氏一族只能背死一战,以全族之死来换取明胜帝的安心,没了母族依靠的颜怀隐,给个太子之位也没什么,随时可以收回来罢了。
颜霄带着父母和妻子一路上朝华城,是怀着死志。
刑场风大,刮的人睁不开眼睛。颜霄身侧,王氏埋首在他肩膀上,一只手握着他的手,另一只手死死捂着隆起了的肚子。
女人微微弓着腰,像只没了水的虾,形成了一道脆弱的,一触即裂的保护,是一个母亲最后的徒力。
颜怀隐听颜霄说,他舅母是一个秀才的女儿,江南小镇的姑娘,他做生意时路过江南,绿水小河上见她和好友乘舟过,于是一见钟情。
彼时他死皮赖脸地在江南呆了半年,登徒子一样日日在秀才府前晃荡,终于换得了姑娘自己的点头,将人娶回了宁州,成了自己媳妇。
所以他们应该是平安顺遂,即便平庸,也总不该是怀着孩子站在刑场上戛然而止的一生。
十里烟火的闹市中,她笑盈盈地说着是男是女都好的时候,知道自己会死吗?
颜怀隐不敢细想,巨大扭曲的悲伤已经将他捏碎过了一遍。
老太监的声音在颜怀隐身边响起:“殿下,该行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