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职高的名声她不是没有听说过,这三个字从来都是和打架斗殴、抢劫、小流氓、堕胎等字眼联系在一起的。据说三职高的高中部升学率居然能赶上市里几所教学水平尚可的普通高中,因为有大批成绩不好的学生没毕业就被开除了。她无法想象内向文静的小英在这种学校如何生存,他从来都没跟其他男生打过架,哪怕只是玩闹。
有时候她甚至希望自己可以和小英交换。她是睥睨群雄武艺超群的黄城主,还有从爷爷那里学来的袭击穴位软肋的家传绝技,至今保持着以一敌五的不败战绩;她是女生长得不丑也不美,麻烦会少很多;她从小和镇上那些街皮赖子混在一起,最知道他们的心理。三职高的环境她有信心能适应。
但是小英,他一项都不具备,他天生就应该坐在一中尖子班这样的教室里,窗明几净书声朗朗,老师敬业学生刻苦,校风严谨关系单纯,琉璃塔一样纯净的校园。
每当她作业写累了抬起头来活动眼睛时,都会忍不住扭头向以前小英坐的右后方看一眼,想象着那些一排排表情专注埋头奋笔疾书的同学们的面庞里,应该也有一个是小英;想象他像以前一样,觉察到她的目光,抬起头来对她微微一笑。
她想给他写信,但不知道他在哪个班。开学后有一天下午体检提前放学,她坐公交车跨越大半个城市去三职高找他,却正好碰上校门口两拨小混混打群架,满地的碎玻璃渣子和血迹,连警察和救护车都来了。黄芪亲眼看着医生护士把一个脑袋开了瓢浑身是血的少年抬上救护车。
整个校园都被封锁,她当然没见着小英。周末再去,学校里半个人影都没有,只有一个看门大爷一问三不知。
她很想念小英。有好几个月没见到他了,她从小到大都没有和他分开过这么长时间。
假期她经常和爸妈一起回老家去看爷爷奶奶。九十年代末二十一世纪初那段时间,是江南农村变化最大的几年。每次黄芪回去,都能看到沿路景观和上次又不一样了。新修的省道从黄沙镇经过,从市区开车过来只需要不到一小时;以前的老瓦房很少见到了,被一栋一栋拔地而起的崭新小楼代替;附近几个乡镇出产花木,经济作物收益高,种粮食的人越来越少了,坐在飞驰的汽车上向窗外望过去,满眼只见郁郁葱葱的浓绿;回到家奶奶会拉着她的手唠东唠西,问新家住得惯不惯,说城里有什么稀奇,城里有的我们镇上现在也都有;黄沙中学被评为区重点,据说要把附近几个镇的中学合并进来;大学开始扩招,兰陵一中去年的本科录取率已经达到90,上大学不再是什么稀罕事儿了……
各种振奋人心的好消息,欣欣向荣,所有人都在过得越来越好。只有小英,他却要承受本不该他承受的苦难艰辛。不知道他的姑姑姑父对他好不好?不知道他在三职高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受欺负?有没有挨打?如果挨打了怎么办?没有黄城主在他身边罩着他怎么办?
她说过要保护他的,可是在他最孤单最无助的时候,她却不在他身边。
搬家安顿好后黄芪依约给莎莎打了电话,得知他外婆心脏衰竭抢救无效去世。外婆虽然十几年不肯谅解周老师,但对小英很好,每年寒暑假都要叫他去省城住很久。
莎莎告诉她这个消息时,反复向她保证等小英哥哥给外婆办完丧事回来一定会好好安慰他开导他不让他太伤心,让她不要担心。这总算让黄芪感到一丝安慰,还好有莎莎这个懂事乖巧的小表妹,还好小英还有一个关心他牵挂他给他温暖的亲人。
熬过魔鬼初三,高一开学之后却变得更忙碌,重点高中的压力非黄沙中学能比。一中的同学来自全市各地,以市区为主。尤其黄芪所在的尖子班,有一大半都是一中、二中、实验中学等几个比较有名的市区中学升上来的,互相认识,难免有点抱团。即使豪爽如黄城主,从乡下到城里也变得有点谨慎畏缩,过了一两个月和同学们渐渐熟悉了一点,但以前在镇上初中那种恣意张扬还是收敛了很多。
黄沙中学考进一中的只有黄芪和李铭志,李铭志在另外一个普通班。自从他妈妈找班主任闹换座位的事之后,黄芪就不太爱搭理李铭志。走在路上遇到了,李铭志看她的眼光也不太友善,索性连招呼都懒得打。
好消息是余薇薇考得也不差,交了点赞助费进了一中的实验分校,就在一中隔壁,体育课共用一中的操场,两人还经常见面。
“说是分校,我看比你们正牌的一中差远了,就是搞出来圈钱的而已!”每次余薇薇来找黄芪都忍不住抱怨,“老师都不是一中原来的老师,物理老师讲的那都是什么呀,根本比不上黄老师教得好!一个班七八十个人,每个老师都同时带四五个班,哪里管得过来,不懂的地方也没人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