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老板笑眯眯看着她:“黄大夫你看,这孩子虽然是个女娃娃,但骨子里透着股义气。义勇信孝,这在女娃娃身上很难得。”
黄芪那会儿还不太懂“义勇信孝”是什么意思,不过听沙老板的语气应该是夸奖她。沙老板说她讲义气,黄城主想了想,跟着她一起打江山的小弟们,要是有人敢欺负,她是绝对会罩到底的。这点应该是跟沙老板很像吧,都是闯荡江湖的人嘛!
随着年龄的增长,逐渐跨入少女时代的黄芪也不是没有过粉红色的幻想,尤其在有了余薇薇这个热衷言情小说的同桌之后。沙周胤继承了周老师的相貌,是个漂亮的男孩子;从小受周老师熏陶,身上也带着股说不清道不明但一看就和其他人不同的气质;而他身材又长得像高大威武的沙老板,并没有男生女相的奶油气;他学习也很好,是黄芪争年级第一的主要竞争对手之一;但黄城主自问除了成绩好,大概只有打架牛逼这一门比较拿得出手的才艺了,而沙周胤自小便被周老师教导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其画画特别好,每年都在市里得奖,让黄城主自叹不如。
总而言之,用余薇薇的话来说,沙周胤活脱脱就是从言情小说里走出来的金光闪闪的男主角,更难得的是这么出色的男生从来闹过半点绯闻,可见对黄芪一片痴心忠贞不二守身如玉进退得宜,这种人连在小说里都不好找。
余薇薇这么打趣黄芪时,黄芪除了恼羞成怒地追着余薇薇打之外,一颗情窦初开的少女心也免不了怦怦乱跳。她知道小英对她好,那种好和对别的女生的彬彬有礼是不一样的;知道他自上了中学、声音变粗、唇上长出细软的胡须、迈入青春期之后,他看她的眼神里似乎也带上了别样的意味;知道他在偶尔不经意地和她肢体相触后会脸皮发红,目光闪烁地看向别处;甚至有一次放学回家走在河边的黄沙滩上,他忽然问起:“小芪,今天那篇关于志愿的作文你怎么写的?你有想过将来要干什么吗?”
黄芪像大多数懵懂的中小学生一样,对于将来做什么这种问题的理解也就停留在作文里,无外乎科学家、医生、老师这些职业。黄芪的父母都是老师,希望她将来也教书育人;爷爷是祖传的中医,对爸爸没有继承衣钵一直耿耿于怀,希望隔代传给孙女;但黄芪觉得自己这么爱打架,万一脾气发作打了学生,或者一毛躁把病人治坏了,那问题就严重了。
“我写的科学家,研究什么我都想好了,生态平衡保护地球,不错吧?你呢?”
“我想学建筑。”
“你爸爸就是做建筑的,子承父业,很好啊。”
他踢了踢脚下的黄沙:“不是这种建筑,是建筑师,做设计那种。”
“建筑设计师啊,要画图纸的吧?那也很好啊,你画画那么好,做这个很合适呀。”
两个人默默地走了一会儿,他又说:“我从小就梦想长大了做建筑师,造一座属于……我的城堡,就像我以前在这儿堆的那样,你还记得吗?”
这么一说黄芪想起来了。每当她带着一帮野孩子在沙堆上玩攻城略地的游戏时,沙周胤总是一个人蹲在旁边玩堆沙堡。
她笑了起来:“当然记得,他们还都嘲笑你跟女孩子似的,整天只知道自己一个人玩堆沙子。后来有一回你堆了个特别大的,有乒乓桌那么大吧,好多间房子,就像童话里的城堡,把他们都震住了。你那时候还说……”
她似乎突然领悟到了什么,及时停住了。
他转过来看着她。天色有些暗了,看不清他的表情,眼睛却是明亮的:“我说什么了?”
他说什么了?还在上小学的孩子,什么都不懂,觉得那不过是句玩笑话,还刮着脸嘲笑了他好久。
他说:“小芪,将来我造一座这样的城堡来娶你,好不好?”
黄芪的脸顿时红了,还好天黑了看不出来。她飞快地转过身,借着跑开掩饰自己的不自在:“那么久的事谁还记得清啊。不早了赶紧回家啦,我妈还等着我吃饭呢!”
很多年以后,黄芪仍然会忍不住时常回忆起这些事,仍然会忍不住假设:如果后来的事情都没有发生,小英也许会和她一样考上一所不错的大学,成为他梦想的建筑师;她所在的大学建筑系在全国数一数二,也许他考的就是这里;也许他们真的会像所有青梅竹马的美好故事一样,慢慢长大,然后相爱,一起上中学、一起上大学,最后走到一起。
一直在一起,从不分开。那该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啊。
——如果后来的事情没有发生,如果一切的一切的开始,那个星期天的下午,她没有偷偷摸进学校去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