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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听到秋棠的消息?”

“听说了。”长兴忙回道,“小的趁黄昏摸进镇子,听留在大宅的护院说,棠姨娘倒是来过咱们家,问起娘子去向呢。白石镇如今乱糟糟的,镇里镇外驻扎着兵马,就连张家宗祠并学堂都被军爷们占用了,只咱们那大宅却好好的,听说是拱卫将军下的令,不叫损毁张家大宅。小的琢磨着,一来娘子当日曾帮过他们筹粮,二来怕也是棠姨娘说了话的。”

“多亏秋棠还有良心,那大宅若是叫乱兵占了,还不知糟蹋成什么样子呢。”绫姨娘合掌说道,赶紧念了句阿弥陀佛。

才说到棠姨娘没几天,山下一顶墨青呢子小轿上山来了,在进山的岗哨处竟得了许可,一路抬到山上别院。

轿子里坐的正是秋棠。姜采青早早得了山下的护卫来报,听说棠姨娘上山求见,除了两个轿夫、两个随从,便只带了一个粗壮的婆子,看这情形,兴许就是来看看故人吧,便传话叫放她上山来。

一年多不见,秋棠容颜如旧,越发纤细娉婷的美丽,穿了件浣花锦的碧色褙子,头上斜插着累丝金凤钗,看着比在张家时鲜亮许多,只是眉目间却并没有多少喜色。

“娘子安好!”秋棠深深一拜,扬起一抹柔婉的笑容。

“秋棠,你怎的来了?”姜采青叫人倒了茶,便打发了一堆丫鬟婆子,只留下花罗在跟前伺候。

“奴婢这几日就要离开白石镇了,也不知往后还能不能再见着,问了大宅的家仆说娘子在这别院,便上山来见见娘子。”

“离开白石镇?”姜采青忙问道,“韩将军又要开拔了吗?这一回要往哪里去?”

“奴婢也不知道他们究竟要往哪里去。”秋棠摇头道,“本来从凉州出征时,他便不该带着家眷的,然而我在凉州孤身一人,举目无亲的,他实在不忍心将我留下。当时福王自负西北兵权在手,胜券在握,只一心想着进京勤王夺位,还想着一路披靡鸡犬尊荣,便也没多管这些琐碎事,我才跟着他从凉州一路到此。”

看来那位韩将军对秋棠很是不错,不枉秋棠当初决然嫁他了。

“如今福王节节溃败,他整日行军打仗,朝不保夕,下一步也不知落脚哪里,生死难料,也不知往后还能不能再见着,奴婢趁这时候来跟娘子告个别。”

不知为何,她这些话让姜采青总有些不好的预感,忙说道:“他们行军打仗,你一路奔波地跟着的确不好,倒不如先留在此处,等一切尘埃落定,再去找他团聚吧。”

秋棠轻轻摇头,低声叹道:“奴婢此番若是不跟着他去,若是福王最终胜了还好,若是……怕只怕一别无期了,倒不如仍旧跟着。他虽是个粗人莽汉,待奴婢却是怜爱的,奴婢原先嫁他,只想着管他是谁,只要给奴婢离了这伤心地,有个安顿去处就好,然而嫁了他,奴婢才知道被男人疼惜的滋味儿……”

“那……随你吧。”姜采青听着心里发酸,也不再阻拦劝说,便叮嘱道:“这兵荒马乱也不要想那么多,只小心顾全自己,平平安安就好。”

“秋棠知道了。谢娘子。”棠姨娘低头半晌,忽然低声说道:“奴婢此番来,有一桩事情想求娘子,本来也没脸说,可奴婢又不会写字……”

“到底是什么事情?”姜采青问道,“只要我能帮的,你且说就是了。”

“奴婢当日……生下的不是死胎。”

姜采青一怔,很快回过神来,略一思索,便也差不多都明白了。当日听说秋棠生下的是个死胎,她本来心里就有些疑惑的,好好的十月怀胎,怎的偏偏是个死胎呢?当时只以为秋棠孕期里遭到抛弃,心情抑郁导致死胎,现在想来,那孩子怕是好好生了下来,只是……

“只是当时奴婢处境艰难,自己都没了去路,若留着那孩子,又是个女孩儿,时宗珉横竖也不会认的,奴婢自己也养不了她,更回不了张家去,奴婢带着个私生的女婴,便是改嫁怕也没人肯要的,反正是没有活路……”

“那孩子呢?”姜采青内心哀叹,便静静问道。

“奴婢当日趁着天不亮,悄悄将她丢在华宁寺门口,寻思着佛门慈悲,好歹给她找一户人家收养,谁知回到张家后就遇上如今的夫君,便跟着他去了凉州,那婴儿再无消息,奴婢至今也没敢跟夫君坦白……心中每每想起,便觉着这一辈子是心里都负罪了……”

“你想托我寻那孩子?”姜采青沉声道,“这人海茫,你自己可知道她的下落?”

“当日奴婢将她放在华宁寺门口,便被寺中僧人捡回去,后来也偷偷打听过,是一个姓杨的香客抱回去收养了,只知道那香客好像是兰陵人氏,当时奴婢给孩子脖子上挂了一颗红绳串着的小银铃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