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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绮正说呢,柳妈妈端着参汤进来,先是习惯性地夸起姜采青今儿的打扮:“青娘子起来了?今儿这身花软缎袄子好看,这粉白底子最衬青娘子的肤色,花罗,你给娘子挑个鲜亮些的发钗,就更好看了。”

姜采青算是习惯了柳妈妈这一套,横竖她人不坏,又有一些“旧情”的,姜采青便一直看顾她两分。柳妈妈递上青瓷小汤盅,才道:“这汤绢姨娘一早亲手炖的,叫老奴先给送来,她自己往前院去了。”

“哦,她娘家人来到了?”姜采青随口问了一句。

“早饭过后就来到了,在大门外头候着呢。”

“怎么在大门外候着?”姜采青拧眉放下汤盅,转头问道:“曹管家怎么办事的?”

“ ,您管她呢!她娘家不过是咱们庄子上的佃农,不是老奴多嘴,绢姨娘一个买来的贱妾,搁大户人家的规矩,过年是不能回门的,年关里头她娘家也不敢来接,这好歹出了十五,巴巴的一早过来,无非是来求个恩典,给不给她回门还得您允了才行。”

“她娘家往年都来?”姜采青好奇问道,“那以前都是怎的安排?”

“每年正月十六都来的。”柳妈妈答道,“以前官人在世重规矩,不给她回门的,只放她娘家人进来坐坐。只有一回,是她爹有病,大娘子恩典她回娘家一趟。”

“绢姨娘也是可怜,她又是个死心眼子,娘子要是不想放她回门,就让她接了家人进来团聚一回吧。”翠绮在一旁说道。

什么狗屁规矩!要不怎么说万恶的旧社会呢。姜采青抬手拦住花罗手里的翠玉海棠花钗,看看头上插的两支簪子足够绾住发髻的了,便随手一推汤盅往外走,一边吩咐道:“花罗、翠绮,跟我去前院。”

“哎,娘子您这参汤还没喝呢。”

翠绮喊了一句,姜采青脚大步子快,早已经出了屋门。花罗早已默声不吭地抄起一件松花色滚毛披风,顺手拿起案上姜采青惯常用的白铜瓜楞手炉,小碎步跟了上去。

翠绮一看这情形,跺跺脚,也赶紧一溜小跑追出去了,只留下柳妈妈一个人哀怨地嘀咕:“青娘子急的什么,好歹吃了早饭啊。”

姜采青径直来到前院,便一眼看见绢姨娘正站在前院的垂花门旁边,她身上穿了件松绿莲绫褙子,杏色寺绫滚毛披风,都是平日不太穿的好衣裳,梳着螺髻,髻边插着碧玉菱花簪子和錾金缠珠钗,耳边戴着白玉滴珠的耳坠,此刻正低垂着头,慢慢地来回踱步。

姜采青头一回看绢姨娘打扮得这么齐整讲究,她本来在几位姨娘中容貌最不出众,此刻白雪辉映下,竟有一种悠远恬静的美丽。姜采青脚步微顿,便径直走了过去。

“绛绢,你怎的在这儿?”

绢姨娘猛一抬头,见是姜采青,忙福身道:“青娘子安好。奴婢在这儿……等着娘家的人。”

“不是说已经到了吗?”姜采青十分随意地说道,“你在这儿等什么,还不赶紧出去接人。”

“奴婢……知道了。”绢姨娘深深一福,便转身出了垂花门往外院去了。大户人家妻妾不能随便出后院,前院这道垂花门若没有大事或贵客,更是一年也出不了几回的,姜采青分明是放她往外院去,绢姨娘也不多嘴问,便赶紧出门到了外院,绕过高大的影壁,便看见外院的那道大门楼子,两扇黑漆大门仍旧关着,曹管家和几个护院正站在门里旁说话,见绢姨娘过来,有些惊讶,便微微躬身拱了拱手,口中道:“绢姨娘安好。”

“曹管家,把门打开,青娘子叫我来接我娘家的人。”

“既是青娘子允了,小的这就放门。姨娘也莫怪小的,家有家规,总是青娘子的吩咐。”

曹管家说着一抬头,却见绢姨娘身后,姜采青已经跟着过来了,脸皮不禁抖了抖,忙躬身作揖行礼道:“青娘子安好。绢姨娘来接她娘家的人,小的正要开门。”

“哦,曹管家,你既然知道外头来的是绢姨娘的娘家人,怎的却让她们一直站在大门外雪地里等?”姜采青语调平淡,也听不出喜怒,曹管家躬身回到:“禀青娘子,小的这也是尽心办事,青娘子您亲口交代过的,不要什么人都随便放进来。小的不敢擅自做主,想来绢姨娘也不会怪罪小的。”

“哦 ”姜采青拉长声音应道,“我以前竟不知道,曹管家还有这样好的口才。如此说来,同样是大雪天气,上回魏妈妈她们来到,你怎的不叫她们大门外头等着?倒是能做主请她们进来喝茶了?”

姜采青也是动了气,不然也不会当着绢姨娘的面说这话,她瞥了曹管家一眼,见他一张脸皮换了青紫颜色,心里一声嗤笑。捧高踩低人之常情,可这家里只剩下一群寡妇过日子,让绢姨娘的娘家人从早饭时候,站在大门外雪地里等到现在,曹管家这事做的实在过分了。试想同样是贱妾身份,要是换了精明伶俐的菊姨娘,或者裴家送来的棠姨娘,曹管家今日还敢不敢这般嘴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