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善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好像有点明白,当初江屿在洛州看到她的心情了。

毕竟是以前很亲近的人,不忍心看到她过得这样不好。

她大概也觉得有些拘谨,看她的目光也有些闪躲。沈令善让她坐下,又让丫鬟端了茶过来,看到她端起茶盏,一双手不再是染着精致蔻丹,白皙无瑕,而是修得干干净净,看上去有些粗糙,黯淡无光。

以前她祖母就和她说过,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的确是话糙理不糙的。

就算先前再如何的娇养,姑娘家嫁一个什么样儿的人,就会过什么样儿的日子。不管之前是如何的讲究有原则,嫁过去之后,潜移默化就会被影响,讲究和原则渐渐消失,然后慢慢的,在自己都没有察觉的过程中,变成和他们一样的人,过和他们一样的日子。

大概是她自己也要当母亲了,所以有些体会到母亲的感受。若她生个女孩儿,也不愿意让娇养的女孩儿过那种日子。过得人兴许不觉得委屈,但是看得人却是舍不得的。

沈令善开口说道:“你来找我,可有什么事情?”

董氏想了想,就小声的说:“我想……我想看看椹哥儿。”说到椹哥儿,她的眼泪就落了下来,“我还是舍不得他。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说着从自己身后的青布包里拿出一件小袍子来,“这是我给椹哥儿做的,不知道这个颜色他喜不喜欢。”

在沈令善的印象中,董氏的女红并不是很好。她拿过袍子看了看,轻轻抚着上面整齐的针脚,心里也有一瞬间的柔软,就柔和的对她说:“他很喜欢这个颜色的。”

董氏有些开心,眼泪落了下来:“是吗?他喜欢就好。”然后问她,“他在哪里?我能见见他吗?”

椹哥儿现在在江家那边,江家今日办喜事,小孩子们便聚在一起玩儿。椹哥儿玩得还挺开心的。沈令善不知道要不要让椹哥儿见董氏。上回她就后悔让他见母亲,这回……

沈令善忽然看向董氏,见她小心翼翼的将小袍叠好,衣袖露出的手腕,却有几处青紫的痕迹。

便一把抓住她的手道:“这是怎么回事!”

董氏想遮掩,沈令善却抢先一步将衣袖撩起了一些,便看到上面还有,青青紫紫的,新的旧的叠加在一起,可不是正常的夫妻之事造成的。离近了一些,就看到董氏脸上的粉覆的也比平时厚了一些,但还是能隐约看出一些掌痕来……

沈令善几乎就红了眼眶:“是他打的?!”

当初她二哥那么疼爱的一个人,嫁到张家,却过着这样的日子。

董氏忙将手收了回来,用衣袖将手腕遮掩住,道:“没有什么的……”她看着面前的沈令善,怀着七个月的肚子了,看上去过得很好,便喃喃的说道,“不是每个二嫁的女子都能像你这样有福气的。男人总是会介意之前的事情。”

董家衰败,她又是二嫁,还一直生不出孩子来,在夫家总是要受些冷眼的。

沈令善道:“那他也不能打你啊。他之前不是爱慕你的吗?娶了你,为何不好好待你!”董氏的夫君,在董氏美貌无双,眼高于顶的时候,也曾是她的众多爱慕者之一。

这样激动……魏嬷嬷忙上前说道:“夫人,不要太生气,当心肚子里的孩子。”

董氏也急了,紧张的说:“善善。”又道,“你真的不用担心我,我现在已经过得很好了,而且……”她将手轻轻覆在了小腹之上。

沈令善道:“你……”

就看她含笑点了点头:“我已经怀孕了,若是这回能生下一个男孩儿,他肯定会对我好一点的。”

毕竟已经成亲了,而且她和董氏也没有关系,根本就不能干预她的事情。她觉得这样好,那就这样过吧。沈令善心里不舒服,缓缓的说:“既然你已经习惯了你现在的生活,为何还要见椹哥儿……你知道那日他有多难过吗?你是他的母亲,怎么能当着他的面说那种话?”

她要狠心,她也不怪她。可椹哥儿还那么小,那种话连她一个大人都受不了,何况是孩子?

董氏眼圈泛红,也有些后悔,之后就说:“我知道他恨过,今日我就再来看他一回,日后便当没我这个母亲吧。”她想了想,好像是犹豫了很久,难以启齿似的,看着沈令善,说,“善善,你最明白我的感受了,我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可是大夫说我身子虚,这孩子极可能保不住……我真的很需要这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