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天以后,唐信没有再出现。两个星期后,陆凉风出院,只有一位领导和程峰来接她出院。
当骆名轩来到病房做最后一次检查时,他们才得知唐信早已付清了医疗费,这令领导大喜不已。本来嘛,陆凉风这个肯定是工伤,还是花费不少的工伤,医药费该怎么算、算多少,这一个一个都是问题,如今好啦,平白无故出现了唐信这么个冤大头,简直是皆大欢喜的结局啊。
领导代表上级和同事表达了对陆凉风的慰问,打足了官腔之后指示程峰接陆凉风出院,之后大腹便便地就走了。陆凉风也不留他,她这个人一向不爱和领导打jiāo道,也不爱说些“我受些伤不要紧,一切为了老百姓!”这种喊口号似的句式。
倒是程峰临走时还踌躇了下多问了句:“那个,唐信……?”
“他不会来了。”陆凉风没有抬头,平静地答了一句。随后拿起了chuáng上整理好的行李包,对程峰道了句走吧,如每一个没有异样的日子那样,时间和人就这样溜走了。
接下来的日子平静无波,无惊无喜。就在漫天飘着陆凉风害死了一方人物陈易风的传言时,某一个傍晚,陆凉风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曾经的陈宅。
《红楼梦》里有一个偈子:陋室空堂,当年笏满chuáng;衰糙枯杨,曾为歌舞场。
如今再顾旧地,只一眼,陆凉风就痛得弯下腰来。
真的,你没有经历过这种从艳到寂的过程,你就不会懂这样的结局有多痛。陆凉风有一刻甚至想,杀了我好吗,也不要留我一个人扛起这一肩的重量好吗!
傍晚入夜,席天幕地,陆凉风坐下来,就这样独自一个人坐在了这已经长满衰糙的宅院门槛前。
她想起很多事,很多游离于她的生活主题之外的事。她甚至想起十七岁时在挨了陈叔一顿苦训之后,晚上陈叔进她屋子递给她一瓶药油时,她也不知哪里来的念想,忽然问了一句:“你没有女人吗?”
这明显是越矩了,以她问得出这种问题的程度,陈易风足可以将她打一顿,或者打两顿。陈易风那是还不是被称为陈爷的年纪,那时他被称作风少,担得起这样的名号,背后自然就有他担得起的道理。
面对陆凉风如此越矩的问题,他也只是微微笑了下,问:“为什么这么问?”
“好奇。”她低头在脚上因剧烈训练而扭伤的地方擦着药油,答得风平làng静,“和您一样的人,甚至不如您的人,比如侯爷、赵生、沈主,他们都有女人,而且,数量还不少。”想了想,又加了句,“我知道,我父亲也有。……只有你没有,所以我好奇。”
“那么,”陈易风不紧不慢地踱着步子,饶有耐xg地问,“你对我没有女人这件事思考的结论是什么?”
陆凉风沉默了下。半晌,她抬起眼睛,十分慎重地问了一句劲爆的结论:“你喜欢男人?”
陈易风大笑。“陆凉风,”他下了个结论,“你有一流的观察力,却有三流的想象力。”
十年过去,这件事成为了这一生陈陆二人之间为数不多的诙谐回忆。
陆凉风靠在锈迹斑斑的门槛上,想起当年后来其他人告诉她的真相:“陈叔不是没有女人,他有过的,就一个。很多年前的事了啊,当年他才二十二岁,那个女孩子也才十九岁。可惜啊,她原就是千金小姐的身体,怎么受得了陈叔那种生活的折腾,后来没多久她就生病过世了,陈叔给她立的墓碑上写的是‘吾妻’……”
再后来有一天,陆凉风在一个夏日的夜晚,上山尽她所能摘了所有她能摘到的花束,每一种花摘一株,摘了一大束,第二天她把他递给了陈叔。面对陈叔的眼神,她是这么说的:“您是我师父,我总有一点立场,为师娘献一束花。”
陈易风接过花,眼中雾气氤氲。
就在那一天,他对她讲了一些这一辈子再无人会对她讲的话。他说,陆凉风,你记得,这世上如果出现这样一个人,不沾女人,不沾酒,唯一沾的就是你,那么这样的人,你是可以尝试去亲近的;毕竟你要知道,如今这尘世间,女人和酒对一个男人来说,有多么大的诱惑力;有自控力去忽略不沾的,这样的人必是定力过人的,而他唯独却沾你,唯一的解释就只有,他心里有你。
以至很久以后,陆凉风奉命接近唐信,在成为他妻子的那一个晚上,她承受着他的重量,鬼使神差地,问了一个和任务全然无关的问题:“你以前有过女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