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9 如初

李欣桐还是有点担忧,但又觉得自己多管闲事,挣扎了好久,才十分担忧地选择直接上楼。还没上几个台阶,她就听见身后有重物落地的声音,她猛地一回头,惊呼:“宋子墨!”

宋子墨已晕倒在地。

这或许是最漫长的夜。

李欣桐看着病床上昏迷的宋子墨,有些发呆。医生说他发生过交通意外,脑中有个大血块,因手术风险大,宋子墨选择保守治疗,随着时间的增长,血块没变小,反而越来越大,压迫神经,随时可能倒下就再也起不来了。

李欣桐觉得这事应该告诉贾玲可。以宋子墨的性格,这事肯定不会告诉贾玲可,让她担心。谁知,她用宋子墨的手机给贾玲可打电话告诉她,她却说:“我早就知道了。”

因是同一家医院,贾玲可挺着即将临盆的肚子,三分钟就来到李欣桐面前。贾玲可说:“你肯定满腹疑问,想问什么就问什么吧。”

李欣桐顿了顿,干涩的嗓子让她说不出话。而且她觉得,虽然她有很多问题,但此时此刻,没有问的必要。她和宋子墨没有关系了。李欣桐摇头:“没什么想问的。”

贾玲可似乎很不满她的态度:“你难道不想问他什么时候出的车祸,他为什么会出车祸?”

李欣桐抿着嘴,就是不问。

贾玲可急了,“腾”地站起来:“李欣桐,你既然这么冷血,当年为什么要招惹他?既然招惹了他,为什么这么容易就放开他?你太残忍了!你当年口口声声说,你最爱他,谁都别想抢。早知如此,我真不该让给你。”

李欣桐的脸色很苍白:“你何须让?他一颗心不都在你那儿吗?我是真的累了。我追他追得筋疲力尽,我不奢求他最爱的人是我,我只求他能稍微地在乎我一点,哪怕是一点,我都会高兴很久。我现在年纪不小了,我已经不懂得怎么做白日梦了。”

贾玲可冷笑:“是啊,年纪不小了,还做什么白日梦啊,也就那傻小子没长大,一直在做白日梦。”贾玲可摆摆手,似乎不想和李欣桐说话了,“你回去吧,我照顾他。”

“你都快要生了,不方便,还是我来吧。”

贾玲可撇嘴,冷冷地看着她,“作为子墨最爱的女人,这事该我做。”

听后,李欣桐脸色刷白,退了两步:“那……那我回去了。”

“走吧。”

李欣桐看了看床上脸色苍白的宋子墨,再看看在一旁坐着的贾玲可,觉得自己分外多余,便离开了。贾玲可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听不见了,贾玲可才叹息地对昏迷的宋子墨说:“你怎么就不告诉她,你最爱的是谁呢?傻小子。”

李欣桐浑浑噩噩地回到家,习惯性地拿出手机去充电,手机里有条未读短信,是陌生号码。

——李小姐,我是宋凌的妈妈宋宝珠,你若是收到这条短信,方便的话给我回个电话,有重要事情。

李欣桐一愣,她见短信是十一点左右发的,现在已经十二点了,也不知道现在打电话问,是否太晚了?想了想,还是打了过去。

那头很快就接了电话。

“喂。”宋宝珠接电话很快,李欣桐感觉她就是盯着手机等候多时。

“阿姨你好,我是李欣桐,你发的短信是什么意思……”李欣桐说得极为小心。

宋宝珠似乎在斟酌怎么说,犹豫地说道:“我希望我今天和你说的这些话,不要告诉我儿子宋凌。”

听起来很严肃。李欣桐不禁紧张了起来,眼皮也开始跳动,不好的预感袭来。

“事情关于二十几年前。那个时候……”宋宝珠停顿了一下,似乎接下来的事情难以启齿。她继续说,“我不能把责任归咎于年少无知,只能说小时候受的苦太多,让我有点急功近利,为人方面不善。宋凌不是他爸亲生的,这事我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关于宋凌的身世,我一直藏着掖着,即使老宋知道宋凌不是他亲生的,问我宋凌是谁的孩子的时候,我还是不想回答。不是我要刻意隐瞒,而是……那段时间……我生活圈很混乱,我同时在和三个男人交往。三个之中有一个是你爸爸。”

李欣桐一怔,心跳得极快,也许她有些迟钝,好几秒以后才回味出宋宝珠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事。她爸爸是宋宝珠当时的男朋友之一。宋凌的爸爸身份不明,所以,她爸爸有可能是宋凌的爸爸。

李欣桐被这样的想法吓着了,觉得荒唐,又觉得难以接受。这要让她怎么接受自己的未婚夫有可能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

宋宝珠见李欣桐那头没了声音,声音也嘶哑起来:“你爸挺不容易的。我刚和你爸在一起的时候,你两岁不到。你妈长得漂亮又年轻,跟你爸的时候只有二十岁,可能攀上了高枝,生下你不久就离开了你爸。你爸一大老爷们带着你,挺辛苦。那时候的我或许就是被你爸爱你的样子吸引了,相处下来,发现你爸心里只有你,想想就作罢分掉了。我也是今天从凌儿的皮夹里看见你的满月照才知道你是他的女儿,觉得世界挺小……”

“伯母的意思我懂。”

宋宝珠干笑两下:“说实在的,说这些过往很不齿,但我没办法,我要是把这事告诉凌儿,恐怕凌儿更恨我了。我和老宋在一起,已经给他很多的压力了,前些日子又闹出不是亲生父子的事,凌儿已对我有些心寒了。我也知道我年轻时候太混账了,不怕你见笑。”

宋宝珠都说到这份上了,她还有什么好说的?识时务,自动离开吧。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情,她的心已经很乱了,临睡前,又来这一出,她顿觉疲惫,脑子疼得让眼睛发胀,只想哭。李欣桐疲惫地对宋宝珠说:“伯母,我有些累了,这事交给我吧,我会和宋凌说清楚的。”

“对不起。”

“那我挂了。”李欣桐挂了电话,额角青筋已经凸起,她紧紧咬着牙,让自己镇定。

其实宋宝珠状况也不好,一想到儿子宋凌送李欣桐回来之时心满意足的样子,再想到即将到来的残忍,说不心疼儿子是假的。她忽然想到自己原先让儿子和李欣桐结婚的初衷,觉得自己真不是当妈的。

李欣桐辗转难眠,于是起身去热了杯牛奶,以为会睡好点,可惜并无效果。她因为睡不着有些烦躁,打开电脑,玩了一会儿游戏,最终还是因胸闷心情糟糕而草草结束。她看了下时间,现在是凌晨一点多,美国是下午,于是给爸爸的主治医生nancy打了电话,问问情况。

“你好。”李欣桐用标准的英语问候,“我是李欣桐,我爸爸最近怎么样?”

“你爸爸自从由ay医生接手后,痛苦是少了很多,但最重要的还是得要器官移植。”

“ay?”李欣桐有些意外,她爸爸的主治医生换了?

“咦,亲爱的,你不知道?上次你一次性交了一年的医药费并且把你爸爸转到ay手上啊。”

李欣桐这才恍然大悟。自从她和宋子墨在一起后,她爸爸的医药费都是由宋子墨负责。虽然她不知道这个ay医术有多了得,但她明白,宋子墨把她爸爸转到这位医生手上,绝对是出于好的目的。

主治医生nancy说:“哦,值得一提,你爸爸终于认得你了,你上次来和你爸爸留的合影,你爸爸天天看,头些日子把照片对着护士小姐猛指,说是他的宝贝女儿,一顿夸赞。”

李欣桐有些激动:“真的吗?太好了。”

“你有空的话,就来看看你爸爸。”

“我现在就想见我爸。”李欣桐原本情绪不好,因这个消息有点激动地哽咽了。

“不如这样,我可以让你们视频。”

李欣桐万分感谢地说:“谢谢你,nancy。”

李欣桐快有一年没见到她爸爸了。当电脑屏幕里出现一位头发稀疏,皮肤松弛,脸上没什么血色的中老年人的,李欣桐几乎是控制不住情绪地喊了声:“爸。”

视频里的老人略有懵懂地看了看李欣桐,忽而眼眸一亮,咧开嘴笑了起来:“欣桐啊……”

一声“欣桐”,让李欣桐泪如雨下。她爸爸患病的这些年,从来都是对着她讲:“我有个漂亮的女儿,叫李欣桐。”也不知为何,就因为这一句呼唤,李欣桐的心顿时填得满满的,觉得十分幸福。

“欣桐啊,怎么哭了?”视频里的老人担忧地看着她。

李欣桐看着视频里的老人:“爸,我想你了。”

“那什么时候来看看爸爸?”

李欣桐笑着说:“一有空就去看你,你好好养病,不要胡思乱想。”

视频里的老人嘿嘿笑了两下:“给我带个女婿。叫宋子墨对吧?”

李欣桐一怔,嘴唇颤了颤,这才记得,她爸爸这些年没记忆,记忆停留在当初她和宋子墨好的时候。一想到这样,李欣桐莫名地伤感起来,也不答应也不拒绝地说:“我一有空就过去看你。”

关掉视频后,李欣桐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她的感情就像一场厮杀,耗尽所有生命,落得尸骨无存不说,还要惨遭灰飞烟灭。她想,经过这一闹,她不会结婚了,现在唯一的盼头,就是她爸爸能找到合适的肾源,进行移植,恢复健康。

她拿出手机,给宋凌发了一条短信。

——对不起,我们还是算了吧。我不爱你,一想到要和你共度一生,我做不到。希望你能找到属于你的另一半,再见。勿念。

发完这条短信,李欣桐直接关机。她知道自己很残忍,但她不得不这么做。原因或许有害怕是同父异母,但她心里明白,她做不到和宋凌共度一生。归根到底,她其实很明白自己的心。

她还是爱宋子墨,只是没有当初非要在一起的执着。

第二天她特意起了个大早,就像以前一样,在路上买两个包子一杯有糖的豆浆,打算挤着公交车去公司。她去公司是递交辞职信。她和宋子墨的关系已经到了无法再继续面对的地步,待在公司里只能让彼此尴尬,不如早走早打算。

只是她在去往公交站的半路上,被宋凌截住了。宋凌头发蓬乱,情绪看起来不大好:“为什么?”

李欣桐不发一言。

宋凌一下子激动起来:“为什么?说话!不是你答应嫁给我了吗?我哪里不好我改。难道是因为宋子墨吗?他逼迫你什么?别怕,有我在。我不要算了!不要!”

李欣桐见周围有几个人朝她这边看,便拉着宋凌到一处僻静的巷口。宋凌激动归激动,但是也还是顺着李欣桐。

“宋凌,我觉得我昨天的短信说得很明白,我不爱你,我没办法做到和你在一起一辈子。你懂吗?”

“借口。”宋凌仿佛洞穿一切,咬牙切齿地看着她。

李欣桐从未见过“狠戾”的宋凌,一时愣了愣。宋凌冷笑:“因为你的外套落在我车里,所以我把车开回去了,我看见你和宋子墨在楼下拉拉扯扯……我全看见了。”

李欣桐惊讶地睁大眼睛。

“他晕倒了,你心疼了,所以你不要我了,是吗?”宋凌目光灼灼地看着李欣桐。

李欣桐摇头:“不是……我不和你结婚,和他没关系。”

“真的?”

“真的,我和宋子墨不可能的。他是我惊艳的岁月,却不是我温柔的时光。我太清楚不过了。”

宋凌没再说话。他沉默了很久很久:“走吧,我送你去公司。”强人所难不是他的本性,更何况,那个人还是他喜欢的人。

到了公司,李欣桐向林小婉递交辞职信后,林小婉一副要哭的样子:“欣桐,为什么要和总裁分手啊?公司里传你是因为得知总裁得了重病才分手的,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

李欣桐笑了笑:“你知道就好。其他人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林小婉抿着嘴不说话。忽然办公桌上的内线电话响了,林小婉接了电话,对电话里的人应了两声,对李欣桐说:“麦总让我叫你去一趟他的办公室。”

李欣桐没料到,有些惊讶,点了点头:“那我过去了。”

“嗯。麦总是总裁的铁哥们,要是麦总话说重了,你别在意。”

“没事,我脸皮厚。”李欣桐咧着嘴笑了笑,英雄就义般朝麦英奇的办公室走去。

李欣桐在门口象征性地敲了两下门,得到里面的回应,才转动把手,打开门走了进去。麦英奇似乎等她很久了,看见李欣桐,招呼她坐下。

“麦总,有什么事就直说吧。不过谢绝谈私事。”

麦英奇撇了撇嘴,有点无奈:“那就谈谈公事吧。你知道allen脑子里有个血块,随时一倒地就一命呜呼的事吗?”

李欣桐抿着唇,点了点头。

“这血块老早就有了,以前发作得厉害,后来没怎么发作了,我还以为好了呢,谁知最近反而恶化了。allen前些日子立了份遗嘱,你是继承人,他在这公司的股份都给你。所以,你现在呢就盼着他早点躺棺材吧。”

李欣桐讶异地看着麦英奇。麦英奇不无讽刺地说:“这是什么表情,不该高兴地诅咒一下?”

“我不觉得麦总说这话很幽默。”李欣桐冷冷地说。

麦英奇烦躁地摔着桌上的文件:“你是冷血的吗?你难道就不能给他一次机会?他做错了什么?他不就是没有按时回国,你知道他为什么没按时回国吗?他就是去机场的路上,因为车子开得太快,冰雪路面打滑,发生了严重的车祸,他差一点醒不过来了,你知道吗?”

李欣桐愣愣地看着麦英奇,不知如何回答。这些,她都不知道。她以为,宋子墨不要她了,所以她说了决绝的话,并发誓不再原谅他。

麦英奇以为告诉她这些了,李欣桐会回心转意,语气忽然放低了些,口气好了很多:“走吧,去医院。”

李欣桐却没动。

麦英奇愣了一下:“怎么?”

“我和他不可能了。”

“为什么?”麦英奇暴躁地又吼了起来。

“玲可姐……”

“靠,玲可和allen什么事都没有。当年他们俩结婚,也是因为玲可是美籍,结婚后家属移民不需要很多钱,美国公民有优厚的医保。当时玲可也是allen母亲的主治医生。他们结婚,纯属为了allen妈妈的病。”

“那她肚里的孩子……”

“过段时间玲可就临盆了,你去看看是不是纯黄种人!”

李欣桐一下子没话说了。

麦英奇说:“还不走?”

李欣桐抿着嘴,一脸沉重。就这样在一起吗?他们合适吗?显然此时此刻的她和宋子墨一点也不合适,不般配。她有个急需治疗的父亲,她以后的路一片苍茫,看不见未来。她和宋子墨早已是两个世界的人,以后生活在一起,难道只有爱就足够了吗?还有宋凌,她刚刚伤害的男人,她或多或少利用过的男人,她明明对他保证过,和宋子墨不会在一起,要是她现在去了,置他于何地?李欣桐很彷徨,不知所措。她犹豫地抿着唇,沉重地说:“我现在真的没办法跟你去医院。我需要一个人冷静冷静。对不起。”

李欣桐抱歉地起身,朝麦英奇鞠躬后,仓皇而逃。

麦英奇看着李欣桐离开的背影,忍不住骂了一句:“真是绝配,婆婆妈妈。”

李欣桐出东岳集团大厦的时候,哭红了眼。宋凌一直在楼下等她,看她这么伤心地出来,急忙走过来问她,“这是怎么了?”

李欣桐摇头,什么也不说。宋凌不勉强,默默地当着司机,送她回家。

车到达目的地,宋凌把车熄了火,目光淡淡地说:“过几天我就去美国了。”

李欣桐“嗯”了一声。宋凌说:“听说这次任务挺危险的。”

“那……那保重。”

宋凌“嘿嘿”笑了两下,“等我回来继续追你。”

李欣桐刚想说什么,宋凌生怕是拒绝他的话,忙说:“看你昨晚发短信的时间挺晚的,昨天没睡好吧,今天这么早起,上楼去补个觉吧。我也回去收拾收拾,准备下。”

“好。”李欣桐下了车,朝车里挥挥手,头也不回地上楼去了。

宋凌紧紧地注视着李欣桐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到了,也舍不得收回目光。

说不难过是假的,毕竟人心是肉长的。宋凌长这么大,没对女人上过心,李欣桐是第一个。他不知道李欣桐会不会是最后一个,至少他希望她是最后一个。

李欣桐回到家,直接倒头就睡。也许是太累了,不知不觉她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已是半夜三点多。习惯性地看手机,发现手机关机了,便开了机,里面有一条短信,是宋凌的。

——我上飞机了,我会顺便去看看你爸。欣桐,有些话当面没好意思说,一大老爷们说这话矫情,但是还是想告诉你。让我照顾你吧。我会成为你的依靠。晚安。

李欣桐有看完短信直接删掉的习惯,这条短信她没删,直接关掉了信息系统,穿了个外套,去厨房做东西。

生活没给她带来温暖,有些人却做到了。无论结局是好是坏,心存感激,心中总会有一片暖暖的阳光,照亮她灰暗的生活。

李欣桐吃完饭,玩玩电脑,磨磨蹭蹭,终于盼到天亮。她在家里实在待不住,便利索地套了件保暖的外套,匆匆地出了门。可是一出门,便发现自己无处可去。偌大的城市,除了表姐苏珊,还有不着调的死党席庆诺,真的是谁也不认识。

李欣桐觉得自己应该给自己放个假,去游山玩水一番,放纵自己,回来后还是一条女汉子。正当她想把此计划付之于行动的时候,一辆救护车从她身边驰过,“滴嘟滴嘟”回绕她的耳旁,脑海中闪过宋子墨那张苍白的俊脸。

李欣桐的心狠狠地抽了一下。犹豫再三,伸手打了个出租车,去了医院。

清晨,医院还不是很安静,进了住院部,才感觉到了安静,李欣桐来到宋子墨的病房,本打算在门口看看就走,谁知宋子墨的病床上没有人。李欣桐愣了愣,还没多想他的去处,身后就有人叫她。

“桐桐。”

李欣桐回身看去,只见宋子墨穿着病服,修长地立在那儿。

仿佛被人抓奸在床一样尴尬,李欣桐干着嗓子问:“你一大早去哪里了?”

宋子墨虚弱地笑了笑:“上个厕所而已。”

“哦。”

李欣桐没话说。宋子墨似乎在等她说话,也一直没说话。两人似乎都有些不耐,竟异口同声地打破僵局:“你……”开头的话是一样的,也不禁不约而同地闭了嘴。

李欣桐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本就不该来,都是这双不听使唤的腿惹的祸。李欣桐未免尴尬,佯装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什么时候去美国啊?”

宋子墨说:“大概明天吧。”

李欣桐一愣:“这么快?”

宋子墨点头:“我的病历在美国那边,治疗起来方便点。”

“也是。”李欣桐点了点头,“那你休息吧,我走了。”李欣桐还没踏出一步,宋子墨却抓住了她的手。李欣桐愣了一愣,反应没那么激烈,平淡地说:“怎么了?”

宋子墨顿了顿,小心翼翼地问:“为什么要来?”

他在问她,为什么要一大早来医院看他呢?这个问题很多此一举,又不得不问。他眼里充满了期盼,目光似乎能灼伤人。李欣桐抿着嘴,心又狠狠地抽了一下。她说:“想着以后再也不见,来看你最后一眼,就这样。”

宋子墨那双灼热的眼一下子暗淡了下来,手也松开。他笑得苦涩:“红包我不会少的。”

李欣桐没告诉宋子墨,她和宋凌的婚事吹了。现在也没必要告诉他这事,反正他们没有以后了……

“谢谢,我走了。”李欣桐忍着心痛,与宋子墨渐行渐远。

年少时爱着一个人,即使现在还爱着,因畏惧将来,不再执着地想要在一起。李欣桐不知道自己的选择对不对,但她一个人走出医院的时候,哭了。没有撕心裂肺,只是觉得心很痛,控制不住眼眶里的泪水,一如六年前,她苦苦等的心上人没有回到她的身边。

李欣桐选择远走旅行的地方是新西兰,离开祖国怀抱的第二天,就收到了宋子墨送来的“红包”以及一条短信。

——你一定要幸福。

她觉得这短信真矫情,于是她也不客气地回了一句。

——我也祝你幸福,早日结婚,艳遇多多,不孕不育。孤老终身。

她这祝福真是登峰造极,她本想以宋子墨毒舌的本性,一定会回她,把她气得捶胸顿足。她也一定是受虐狂,竟然很期待他的回复。谁知她等啊等,一直没有短信,期待变成了失望。李欣桐撇撇嘴,叹息一声,收好手机,还是全心投入新西兰的蓝天草原吧。

在新西兰的日子里,她白天喝喝茶,陪着牧民去放羊,挤牛奶,剪羊毛,逗着牧羊犬嘻嘻哈哈;晚上回住的地方,拿起手机,看看每天宋凌给她发的短信。她只看看,从来不回,但宋凌的短信她也不删。

——美国纽约很漂亮,国际大都市。只是我还是喜欢a市,因为那里有你。

——今天和国际刑警交接了,我也想当国际刑警,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保护自己最重要的人。

——我今天见到你爸爸了,很可爱的老先生,提到了你,你爸爸很爱你,羡慕嫉妒但不恨,谢谢他照顾你这么多年,后面的人生,我可以吗?

——好惊险的一天,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开枪,可惜犯人跑了。为我打气哈。

——累。晚安,欣桐。

——晚安。

——安。

后面的几天,李欣桐再也没有收到宋凌的短信。李欣桐想,他或许太忙了,太累了。

李欣桐依旧记得那天,新西兰的天分外清明,湛蓝的天空没有一朵云。她吃着新西兰牧民为她准备的早餐,一杯鲜牛奶还有牛油包荷包蛋。她和新西兰牧民有说有笑,笑得正欢,她的手机响了。

李欣桐看了下来电显示,脑袋忽而嗡地一响,心跳加快。nancy从未给她主动打过电话,这次会有什么事情?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她颤抖地按了接听键,哆嗦地说:“hi。”她的呼吸跟着停止了。

不要……不要……不要是噩耗。

“欣桐,你爸的肾源终于有着落了,有人捐赠器官,赶紧来美国签字!”

李欣桐的呼吸一滞,捂住嘴,激动地喜极而泣:“nancy医生,你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快点飞来签字,尽快做手术。”

李欣桐早已落了泪:“好好,我马上去。”

【7】

李欣桐坐了最快的飞机赶往美国,飞奔去了医院。因为捐赠者和医院签了协议,李欣桐不知道是哪个好心人捐赠的肾脏。不过李欣桐是打心眼祝福好心人有好报。她签了手术协议。nancy说:“这次手术本来由ay主刀,但ay怀孕了,所以由我来,欣桐你放心吗?”

李欣桐笑说:“哪有不放心的?我爸爸这些年都是你帮我赚来的。”

nancy笑道:“那就好。”

李欣桐和nancy道别,就想去看看她爸爸。她在去往住院部的路上,有一处病房门外围了几个人,李欣桐忍不住拿眼往那边瞄了几眼。谁知,她竟然看见了蒙脸痛哭的宋宝珠!

“谢谢你儿子的心脏救了我女儿,你的大恩大德没齿难忘。”跪在地上的华裔老婆婆一边抹着泪,一边打算磕头。

宋宝珠连忙扶老婆婆,她的眼睛已经哭红了,却从未一刻停止流泪:“起来吧,我只是遵照我儿子的遗愿。”

李欣桐脑子一轰。

遗愿?

李欣桐身边围观的一位病人说:“哎,好警察怎么这么短命,被枪击中,抢救了三天还是去世了,可惜可惜。”

李欣桐捂住嘴唇,眼泪滚滚而落,她几乎用尽所有的力气喊了一声病房里的宋宝珠,“阿姨……”

宋宝珠身子一僵,回身,见是李欣桐,就好像前面的坚强是假象,女强人形象的宋宝珠忽然号啕大哭。李欣桐走过去,默默地抱住这个刚失去儿子的女人。那一刻她的心忽然掏空了。

脑海之中回旋着个大眼的俊俏男人的样子,明明不开心,还要对她笑着说:“等我回来继续追你。”

他再也不会回来,追她了……

宋凌在执行任务之前,都要写一份遗嘱。宋凌没什么遗产,每次有危险任务,他的遗嘱都很简单,只有几个字,所有东西都留给慈善基金。只是这一次,宋凌写了很长的遗嘱,提出器官捐赠。

他说,若不能照顾想照顾的人是他一生的遗憾。他不希望那些能照顾想照顾的人因生命的灯熄灭而抱憾终身。他的器官很健康,视网膜、心脏、肝脏、大肠、肾脏一切能用的,他都不会吝啬。力所能及,挽留需要生命的人。

每个人都有人在爱,没有人注定孤苦。现在没有人爱,只是因为爱你的人在路上。请等等,不要放弃被爱的权利。

宋凌还特别指出了若自己的肾脏合适,要给李欣桐的爸爸。若真有一天他不幸不在了,至少他守信用了。他说他会好好照顾她。他知道,若把肾脏移植给她爸爸,她爸爸会替他守护她,好好照顾她,就像没有生病前一样,倾注所有的爱,去爱护他的女儿。

李欣桐看着这份随笔一样的遗嘱,捂着脸哭了起来。宋宝珠也同样伤心地说:“这是上天对我的报复啊,让我在半百的时候失去儿子。失去我唯一的儿子……我什么也没有了,呜呜……”当初她要是去做一下dna,李欣桐和宋凌说不定不是同父异母,婚事成了,她的儿子就忙于婚事,不会来美国当值,就不会殉职。都怪她!

李欣桐抱住宋宝珠,只能无声哭泣。

器官移植,器官不能分离人体太久,紧接着医院迎来了好几项移植。先是心脏移植,获赠心脏的是位患先天性心脏病的华裔女生,今年十六岁,正是曼妙的花季年华。手术很成功,当少女从手术室推送出来,宋宝珠那双红彤彤的眼,终于停止哭泣,愣愣又缱绻地看着她,就像看自己的儿子。

纵使宋宝珠人品不善,但终究爱着自己的儿子。

李欣桐站在门外,看见里面的宋宝珠和少女交谈什么,少女这时候醒了,她颤巍巍地轻握着宋宝珠的手,笑着说了一句话,宋宝珠便俯下身,轻轻靠在少女的心脏处,听着有力的心跳声,无声无息地流着泪。少女安慰地抚摸她的发。

外面的阳光分外足,射进冰冷的病房,忽觉暖意。

阳光,如约而至。

李欣桐的爸爸的手术安排在同一天,她以为赠给他爸爸的肾脏就是宋凌的。直到她爸爸顺利从手术室出来,她看见从手术室里出来的贾玲可。她挺着大肚子,太明显了。李欣桐愣了愣,贾玲可却大方地走到她面前,朝她伸手:“你好,我是ay。”

ay……他爸爸的主治医生?

贾玲可似乎料到她这种惊讶的表情,笑得越发深了:“我治好了子墨妈妈的尿毒症,所以子墨把你爸爸转到我这里了。”

李欣桐有些无措。

“你爸爸这次手术很成功,如无意外,没有排斥反应,可以痊愈。”

“谢谢你。”

“谢我做什么?要谢就去谢子墨吧。他摘了一个肾给你爸,你要知道,肾对男人有多重要。”

李欣桐一愣:“你说什么……”

“我很没医德,本来这事签了合同要保密。哎,真是没医德啊!”贾玲可嘲讽地看了她一眼,可看着看着她却哭了,“子墨,他是真的爱你!你怎么就是不明白他的心?”

宋子墨来美国之前,就让医生给他检测了,后来得知器官符合,他便当即签了约。那时候贾玲可极力反对,因为他身体状况不好,不适合手术。谁知,宋子墨却说:“我现在能为她做的,只有这些了。她很爱她的爸爸,我既然能做到,怎么忍心她失去所爱的人?”在临近手术那天,同事告诉她,医院有个死者签了器官捐赠协议,可以试试合不合适,于是她兴奋地去了。她是多么不想让宋子墨做这个手术,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经不起折腾。可是结果让她失望了,那人的肾脏和她父亲的配型不成功。忽然她觉得这或许就是命中注定吧,怎么偏偏就他的符合呢?

李欣桐只觉得全身被抽干了,半晌,她才问:“他……他在哪?”

李欣桐很久没见到宋子墨了,她从来没见过这么瘦的他。英俊不可一世的脸苍白得毫无血色,颧骨都有些凸了出来,眉心却隆着,嘴唇紧抿,睡得很不踏实的样子。

李欣桐印象里的宋子墨,总是不善言辞,不爱说话,只喜欢默默地看着她。她以为他是懒得和她说话,只是现在她才明白,他就是这样的男人,沉默寡言却有一颗细腻的心。

李欣桐握着他的手,微凉。

“欣桐吗?”身后有女声响起,语气夹杂着不确定和惊喜。

李欣桐回头,果然是宋妈妈。李欣桐抿着嘴,缓缓开口:“阿姨……”

宋妈妈激动地看着她,颤抖着嘴唇:“好些年没见到你了。阿姨很想你。”宋妈妈再看着床上昏迷的儿子,又是一把辛酸,“子墨更想你。”

李欣桐斟酌说道:“墨宝捐了一个肾给我爸爸了,阿姨你知道吗?”

“知道……”宋妈妈笑了笑,“子墨很早跟我说了,他有空回美国做做检查,看看和你爸爸吻合不吻合,要是吻合,就捐个肾给你爸。”

“……”李欣桐一惊,“他很早就有这个想法?”

“是啊。”宋妈妈也是一愣,“你不知道?”

李欣桐沉默了。他从来没说过,从来都没有。

宋妈妈沉吟片刻:“子墨回美国状况不是很好。据说你结婚了?恭喜。”

李欣桐愣了愣,摇头道:“我没结婚,取消了。”

宋妈妈苦笑:“那子墨可是闹笑话了,白哭了,我还是头一次见着子墨像个小孩一样,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趴在我怀里哭呢。呵呵。”

李欣桐怔住,看看床上躺着的宋子墨,心想,要是他清醒着,肯定得脸红了。

真是幼稚的傻子。

可她却那么那么喜欢这个沉默爱着她的傻子。

李欣桐坐在床边望着一直皱着眉睡着的男人。她执起他的手,以唇贴着他的手背,轻声说:“墨宝,我从未恨过你,我一直爱着你,所以何来的原谅?”

李欣桐惩罚地咬了他的手指,她眼中含泪地说:“墨宝,我也爱你。”

只愿如当初一样爱你,如你爱我一样爱你。

幸福的终点大抵如此,曾经爱过的人,苦苦追求的人,最后成为最爱你的人。

【the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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