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欣桐顿了顿,斟酌片刻,脸上有些为难。
“她螃蟹过敏,吃不得。”宋子墨没看她,但又十分理所应当地阐述着关于她的一个事实。
麦英奇挂在嘴边的笑容有些僵硬,李欣桐却突然夹起一块香辣蟹,吃了起来。eva问:“不是螃蟹过敏吗?”
李欣桐津津有味地边吃边答:“哪有,是宋学长记错人了。”
如此果断地撇清他们之间的关系。宋子墨不动声色地蹙了蹙眉,一双深邃的眼眸固执地盯着她。坐在他旁边的贾玲可给他夹一块铁板牛肉:“这家餐厅的牛肉都是美国空运过来的,该符合你的口味。”
宋子墨却站起来,拿起椅背上挂着的西装外套:“我先回公司。”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子墨。”贾玲可朝在座的几人抱歉地颔首,追了出去。
宋子墨的离开仿佛与她无关,李欣桐无知又迷茫地看着对面的麦英奇。麦英奇抱歉地说道:“allen比较忙,见谅。”
而后的就餐,李欣桐也不想施展女性的魅力。麦英奇和宋子墨有关,就算他是一只千载难逢的大金龟,李欣桐也不想钓。私归私,公归公,不能白白浪费了这次契机,李欣桐开始旁敲侧击夸自己公司的玉器,圆滑地扯到麦英奇新公司的装潢上,顺水推舟地谈到合作上。
李欣桐不顾在旁的eva脸色渐差,只管推销自己的产品。这个决定她已权衡再三。eva帮人牵线只牵一次,她这次是必然失败,而她以后又与eva毫无交集,得不得罪,又有何关系?
当李欣桐和麦英奇的合同当场签署之时,eva竖起大拇指:“李小姐的敬业精神实在是让人敬佩。”
手里还拿着签字笔的麦英奇一脸无奈地看着李欣桐:“李小姐,你要是想换工作的话,可以找我,我公司正缺你这样如此努力为公司挣钱的好员工。”
李欣桐干笑两下,有些不好意思。
午饭时间并不长,合同签好后,聊了几句,便散了场。李欣桐死活要买单,所以她最后一个离开。她小心翼翼地抱着刚刚签好的合同,两
眼放光,仿佛这几张纸变成了二十万,一股激动之情油然而生,差点让她落泪。
忽然有人从她手中抽走合同。李欣桐惊恐地猛一抬头,看见愤怒的苏珊。
“你怎么搞的?放着大金龟不要,得罪一票人就为了这张你只能拿到一点提成的合同?”苏珊用恨铁不成钢的目光盯着李欣桐。苏珊很了解这个表妹不是个笨蛋,可此次,是人都能看得出来,她干了一件多么蠢的事。
李欣桐撇撇嘴,从苏珊手里夺回合同:“你不懂,我和麦先生不可能在一起。”
“他明确说了?还是你这外貌协会的觉得他人不够英俊?”苏珊瞪着灯泡眼,语气已然接近吼了。
“你知道他的合作人是谁吗?”
“allen啊,长得很英俊,比麦英奇还要胜一筹。哎呀,你该不会是看上了allen吧?他可是离过婚的,而且看他和他前妻关系还不错,肯定是一时冲动才离婚,你还是别想……”
没等苏珊劝完她,李欣桐抬起眼十分冷静地说:“allen是宋子
墨。”
“宋子墨?中文名字不错。”苏珊一时没反应过来。当李欣桐再重复一遍宋子墨的名字时,脑袋忽然死机,张着嘴,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宋子墨!你暗恋三年,追了三年,在一起一年,然后他却跟比他大八岁的老女人双宿双飞的宋子墨?”
苏珊没见过宋子墨,可“宋子墨”三个字早已是如雷贯耳。因为没有一个女人像李欣桐那样爱着一个叫宋子墨的男人了。李欣桐爱宋子墨,爱得痴狂,爱得固执,爱得不懂得去爱自己。
李欣桐利索地把合同折叠好,放进包里。然后一脸无谓地笑笑,捏捏早已表情僵硬的苏珊的脸,哄着:“放心吧,我年纪大了,不会像以前一样,一哭二闹三上吊求他爱我。我知道,强求的爱没有好结果的。”
苏珊怜悯地捧着李欣桐的脸,安慰地呢喃:“欣桐。”
“这合同拿下,我能拿到二十万,足够我爸三个月的医疗费。这三个月我可以喘口气了。”李欣桐灿烂地笑了起来,眼缝弯成月牙儿,嘴角的梨窝泛起,好似因为这样灿烂的笑,阳光也跟着灿烂起来。
苏珊好久没看见表妹如此卸下疲惫的笑容。拥有绝望而又不能放弃的生活,能笑一次,是难得的奢侈。
李欣桐众望所归拿下了这份合同,同事们的心情既高兴又难过。高兴的是,不用扣工资;难过的是,这块肥肉不是自己的。单子越大,任务也越重。玉器样式挑选是第一步。麦英奇签了两尊大型玉雕,一个摆放在公司正堂,一个摆放在总裁办公室。李欣桐要准备很多种样式打印出来,供麦英奇挑选。李欣桐想尽快拿到提成,所以她办事效率极高,下午就打印了将近一百种样式,片刻不停留,向麦英奇预约时间。
“你好,东岳集团总裁办公室。”
“你好,我是花氏珠宝的李欣桐,麦总在花氏订了两尊玉雕,样式已经出来了,烦请麦总什么时候有空过目一下?”
“稍等。”
过了一会儿,电话那头传来麦英奇的声音:“你好。”
“麦总,我是李欣桐,玉雕的样式我为您准备了一百种,您什么时候有空,我拿过去给您筛选。”
“这么有效率?”麦英奇有些惊讶。
“我公司一向如此。”
“呵。”麦英奇笑了笑,“那你拿过来吧。”
“现在?”李欣桐有些意外,还有半个小时就是下班时间,若是她现在赶过去,也要四十五分钟。
“不行吗?”麦英奇反问。
“当然可以。”李欣桐多少有些激动,她知道大公司的老板一般预约也要一两天,而她这种不是十分重要的事,则会尽量延期,多则一个星期,少也要四五天。李欣桐仿佛看到二十万在向她招手了。
当李欣桐赶到东岳集团总裁办公室,总裁办的秘书们正在收拾包打算下班。李欣桐找了个面善的秘书:“林小婉秘书是哪位?”
“我就是。”
李欣桐忙不迭地自我介绍:“我是花氏珠宝的李欣桐,和麦总约好了的。”
“麦总临时接到通知开会,今天六点半的飞机去芝加哥,现在快登机了。”
“啊?”李欣桐有些无措。
“麦总吩咐,若是李小姐来了,可以找allen总裁,他已经打好招呼了。直走右拐,第三间房就是。”
“……”
李欣桐有些郁闷地看着林小婉秘书弃她而去,再目送着总裁办其他秘书一一离开。当人去楼空之时,李欣桐才肯直视前面的走廊。直走右拐第三间房有二十万,转身,就什么都没有了。
李欣桐不想见宋子墨,可她不能跟钱过不去。
咬咬牙,李欣桐十分英勇地直走右拐,来到第三间房,抬手叩门。
“请进。”房内,传来她曾经最迷恋的磁性男声。
她深吸一口气,转动把手,打开门,微笑走进去。
【7】
李欣桐在进门前一秒,想着她必须表现得像对待其他客户一样对待宋子墨。
于是她落落大方地走向他,朝他礼貌又疏远地微笑:“您好allen先生,我是李欣桐,贵公司购买的玉雕,这是样图,请您过目。”李欣桐把样图放在他的面前,自己则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宋子墨似乎早已料到来人是她,从她进门后到递来样图,并无惊讶之色。他拾起桌上的玉雕样图,一张张过目。
被晾在一边的李欣桐目光随便瞄了瞄,不经意地看见他左手的无名指上有个白光闪亮的戒指。李欣桐在心中暗讽,听苏珊表姐说过宋子墨和贾玲可已经离婚了,却还戴结婚戒指招摇过市,显然是想重修旧好。
第一次见面,贾玲可和宋子墨之间的那种亲密,又哪里像是因为感情不和离了婚的?
“就这鱼跃龙门吧。”宋子墨抽出自己选中的样图,抬眼看向李欣桐。
“好的,若是我公司有现货,我们会立即送过来。allen先生您先忙,打扰了。”李欣桐客气地对他笑笑,她想把这单子速战速决了。一是她急缺钱,二是她不想和宋子墨再有往来。
当她打算转身离开之际,宋子墨却在她身后叫住她:“桐桐,一起吃个饭吧。”
李欣桐闻言顿足,嘴角扯出一抹自嘲又无奈的笑。她觉得十分荒谬。李欣桐转身看向背光而坐的宋子墨:“allen先生,可以不要叫得这么亲密吗?我和你似乎不是很熟。”
宋子墨高深莫测地凝望她,手肘拄在桌上,双手交握放在唇边,浅笑中浮现丝丝魅惑:“我知道你胸怀大‘痣’,你确定我们不熟?”
“……”李欣桐压抑住气恼,皱着眉头死死盯着他,仿佛这样就能将他化为灰烬。她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努力心平气和地对宋子墨说道:“十分抱歉,我已有约。”
“推了。”
“……”李欣桐愣了愣,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他以为他现在是她的谁?他还以为她是当年的她?像哈巴狗一样,跟他吃个饭就吐着舌头、摇着尾巴兴奋地跳来跳去?李欣桐最后十分傲慢地回道:“抱歉,不行。再见。”
“你确定?”他把玩着手中的玉雕样图,“合同毁约的话,也就赔偿百分之十吧?”
要是毁约,李欣桐能拿到的也不过是百分之十的百分之一!不到五万块,而她善后的远远不止这五万块。李欣桐忍住内心的不快,算是默认和他去吃饭了,但眼神已是出离的愤怒。
逼良为娼,娼反抗不得,就用怨气熏死你!
宋子墨反用温柔的目光注视她,让她对他目不忍视,最后选择了无视。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总裁办。到了电梯口,李欣桐驻足的地方离宋子墨有三尺远。
“你这么怕对我旧情复燃,可以再远点。”宋子墨微侧着头,淡淡地发表他的想法。
或许是宋子墨太了解李欣桐,果然因他这句话,李欣桐直接站到他旁边。宋子墨的嘴角微微上扬,平时不苟言笑的脸笑起来,十分好看。可惜李欣桐并未注意到她曾经最为着迷的笑意正为她绽放。
当电梯下到b1地下车库,李欣桐尾随宋子墨来到一辆高级车旁,心里其实挺复杂的。宋子墨离开她,或许是对的吧?至少如果当初不离开,他就不可能拥有这样的财力与地位,坐在高层,睥睨他人。
李欣桐原本以为宋子墨会带她去像水榭楼台那样的餐厅,可当车开到北区的小吃街,她的眼皮剧烈地跳了起来。车果然停在小吃街的门口。宋子墨解开安全带,打算下车,但看李欣桐死死稳坐不动,他挑了挑眉,“不下去?”
“宋学长是要带我吃杜记鱼丸面吗?我吃那玩意儿会拉肚子。还有那路边的臭豆腐,我吃了也会拉肚子。”李欣桐不想和他一起去回味“曾经的味道”。
但宋子墨似乎从来不会很温柔地对待她。
“拉肚子和合同,哪个重要点?嗯?”宋子墨直接让她选择。
李欣桐张着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有没有同情心啊?”
“同情心可以给我什么好处?”宋子墨反问。
李欣桐从未发觉宋子墨是如此尖酸刻薄之人,句句话能堵得她哑口无言。她的伶牙俐齿在宋子墨面前溃不成军。李欣桐负气地解开安全带,先于宋子墨下车,熟门熟路地径直朝杜记鱼丸面店走去。
杜记鱼丸面的生意依旧红红火火,来往的食客络绎不绝。门面装修过,较李欣桐五年前最后来的那次,大了一倍。站在收银台前的老板娘
似乎认识宋子墨,热情地朝宋子墨招了招手:“来了啊,一碗鱼丸面是吧?”
宋子墨微笑地答:“两碗。”
老板娘眼睛一亮,犀利地把目光逡巡一圈,最后锁定站在宋子墨身后的李欣桐,好奇地上下打量,再给宋子墨一个眼神的暗示,就开始下单了。老板娘把收据递给宋子墨的时候,坏坏笑道:“今天我请客。”
宋子墨也不客气,平缓地说:“谢谢。”
站在宋子墨身后的李欣桐感觉自己正在被人非法交易似的,觉得他们很不正常。
鱼丸面的味道与五年前相比,丝毫未变。无论是盛放的碗筷、汤料,就连她坐的位置也没变。宋子墨把他的那份也端到她的面前,什么也不说,就眼巴巴地看着她。李欣桐被他看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嫌恶地问:“干吗?”
宋子墨有那么一刹那的失落,但脸上又不动声色地恢复常态,淡漠地望着她碗里的鱼丸:“把你的鱼丸全夹到我碗里来。”
“……”李欣桐的嘴唇抖了抖,拿起勺子,从她碗里挑出白嫩的鱼丸,放进宋子墨的碗里。宋子墨似乎很欣赏这样的画面,嘴角溢出一抹他无法控制的微笑,看着她在认真为他挑鱼丸。
“好了。”李欣桐把他的那份递到他面前。
宋子墨便开始吃起鱼丸面。
李欣桐也埋头吃了起来。当年暑假他在a市打工,她知道宋子墨爱吃鱼丸面,可她挑食,不怎么爱吃鱼丸面,但她总想赖着他。所以每次她跟他来吃杜记鱼丸面,她总会把鱼丸挑给他,美其名曰,是想让他多
吃点他爱吃的。但宋子墨火眼金睛,总揭她的短,知道她是把不爱吃的给他吃。
李欣桐绝对不会以为宋子墨带她来,是想和她一起回忆曾经。那些曾经对李欣桐而言,是美好又残酷的。但对宋子墨而言,只是一个不算好的梦,醒来便可忘。
吃完鱼丸面,李欣桐问:“吃饱了,可以走了吧?”
“嗯。”宋子墨点头。
李欣桐便拿起桌上的包包:“谢谢allen先生的款待,我先告辞了。玉雕送货时间,再另行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