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同的资金流向,文卿大致可以猜到,而且也知道严律师的海外账号。但是一来她从没要求接触这些账号,二来也没有做过与之关联的工作,所以乐得一问三不知,有证据有痕迹的,我照实说,没有的,你编了我也不承认。
她深知,洗钱罪的定义是以当事人是否明智资金来源系犯罪所得来界定,所以,她一口咬定,经手的钱都是严律师以律所名义获得的,并且有相关的资料作为辅证。
每个律师都有自己的客户,每个人都对自己客户保密,她只是经手。有合同,有审批流程,作为其中一环,她把自己严格定义为流程中的一环。从第一天开始,她就为此做准备,所以当她面对讯问百,害怕却并不惊慌,只是摆出一副老实受气的样子,今天落泪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反正觉得该流就流出来了。
那两人嘀咕了一阵,收拾东西离开。
第二天,有人通知她,可以回家了。
从车里看不到外面,颠簸了一阵才有走上平路的感觉。站在自家的小区门口,文卿伸手一摸,头发都到肩膀下面了,抬头看看楼上,竟有些不敢上去。
身后车子离开,文卿还在门口犹豫。单元门被霍地撞开,白咧咧的日头下突然撞出个大男人,瞪着眼睛看她,对多日未见生人的她是个不小的刺激。眨了眨眼,才认出是伍兵,不知道还是不是她的伍兵?
“我,我回来了。”文卿有些不会说话了,好像从黑暗里刚刚出来,见到阳光有些不适应,“只是问话,不是——”
伍兵从没有这么激动过,上来把她抱得死死的,几乎要窒息。
其实,死在他怀里是最幸福的。这就是当初为什么没有割开手腕上那个日益突出的静脉的原因——死也要死得其所。
“回来就好。”伍兵松开她,抹了把脸,拎起东西,牵着她的手上楼。
男人是沉默的,文卿一向知道伍兵的少言寡语,但是,从来没像现在这般感激涕零,短短的半个月,她自己都无法解释。
打开龙头,自家的热水冲下来,胸口的血痂早就变成红的疤痕,两个星期,人的肉体可以发生这么多改变。而人生的改变似乎比两个星期还要短,一瞬间,就转了一百八十度,再一眨眼又回来了。
文卿甚至没有哭的欲望,摩挲着自己的伤口,好像检视自己的弱点和缺陷,虽然不喜,却也无奈。走出卫生间,伍兵已经做好饭,热气腾腾的白米饭,泛着油花的红烧鸡块,青翠喜人的西芹百合,还有她百吃不厌的西红柿炒鸡蛋。旁边是熟悉的豆浆机,里面一定是放了各类豆子和米的糊糊。
这就是家,无论第一眼你看到什么,都不会觉得陌生,甚至没看到就能猜到——比如,伍兵下面要说的话:
“吃饭吧,快凉了。”
文卿嘴角微动,听着伍兵说出来,好像 他刚刚从自己心里走出来,掏出这句话,简单却有效,很容易让心变得踏实。
吃饭,收拾卫生,一切安置妥当,伍兵看着她,有些担心,“你自己不说话?”
“唔?没说吗?”文卿抬头看他,“哦,习惯了。”她撇撇嘴。她已经养成不随便说话的习惯,甚至连做梦都要控制着。
伍兵叹口气,拥着她回到卧室,坐在床边说:“俞露被抓了,她的视频资料被宋沙带走,但是她留着陈局和其他的一些领导在她那里的书面东西,这是宋沙没有想到。以此为证,她检举的内容里包括了陈局,并指认严律师是陈局的对外联络人。严律师的妻子、孩子是加拿大籍,他两个月前去加拿大探亲。最近反馈回来的消息是便宜都搬走了,已经不在加拿大。他的孩子还在上学,但是对父亲的下落一无所知。没有严律师,仅凭俞露的东西不能定陈局的罪。所以他们迫切地希望从你这里打开缺口。”
文卿安静地听着,以前她就怀疑过业务量减少的问题,现在看来,老东西已经感觉到俞露的事情会拔起萝卜带起泥,迟早牵连自己,一早就在安排退路。买房子、买古玩、投资、上学,都是在做往外走的准备。
“视频资料呢?”文卿对伍兵也不隐瞒,那些隐秘拍摄的东西最直接,也最有效。
伍兵顿了顿,“我和宋沙约好,他帮我争取接近这些资料的时间,我用他给我的碟换下所有的记录,然后交给他。他会把我需要的给我。没有他提供的条件,俞露根本不可能让我接近档案室。”
“也就是说,宋沙手里有全部的视频资料?”
伍兵点点头,“我曾经在监控室见过一些实际监控影像,一旦公布,都是毁灭性的。我只做答应做的事,剩下的事,不是一腔热血能解决得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