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猊貘的眼光扫在了暖阁的门庭,那里的珠帘正在翻动,不知是风还是有谁的素手曾经轻轻拨动过它。
“禀侯爷,刚才小臣见离妃娘娘从朝华殿离开时神色异常,便跟了过去,谁知她要了御马间的良驹拿了侯爷的手御,一路出宫了!”
“什么?”猊貘恍然一惊,不顾一切地冲出朝华殿,一路大吼着:“备马!禁卫军随驾出城!”
风似女子的呜咽低诉从四面传来,连城娇艳的红唇锁着无尽的幽思.空洞的金眸仿佛是命运给她的讥嘲,马鞭在她手中猎猎做响,响彻北国,她一路狂奔,恨不能现在就到达南阳,她一定要看看那百人坑,看看那个人的战袍是不是真的埋在那里!否则她不信他就这样死了,那是曾经战胜过神的人啊!怎么会死呢?
“佑……”
马儿在跨越灌木时将她重重地摔了下来,看着那越来越远去的马,连城凄厉地喊了出来。那心中原本怒放的白莲朵朵凋零,连城的泪水风干在面颊,双唇紧咬,字字铮然:
“佑,你说过爱我的,不管天上人间,只要我还等着你,你就该回来……”
泪若泉涌,滴滴溅落,在地上激起阵阵轻烟.半晌,那低沉下去的声音又扬了起来,连城仰头对着天空哭喊:
“我爱你啊!风佑!你听到了吗?我爱你,你保住了我,保住了孩子,可你自己呢?风佑,你这个笨蛋,我爱你啊!”
风在这一刻尖厉地呼啸起来,黄沙漫天,惊雷乍响,连城在旷野里仰天哭喊,哭声里裂纹一点点蔓延扩散,如挟着狂怒的强弩。他用一个约定缚住自己,却不知一开始,便只有一个终点……
“离离,离离……”
是谁在呼唤自己?连城挣扎着睁开眼,却不是自己相见的容颜,风继续吹着,不似刚刚的凛冽,变得温柔而和缓,细沙扬起,一粒粒轻轻落下.猊貘的黑眸里是海潮澎湃,惊涛如雪。
“离离……”
“为什么不出兵?为什么?”连城问得心力交瘁,猊貘的黑发张扬,但眼中却是凌厉的绝望。
“为什么?为什么……”
她一下下捶着他的肩膀,越来越重,声音跟着破碎起来。
“离离,我给你讲一个故事……”
朝华暖阁内烟色的丝幔飘飞,青铜炉里燃着檀木陈旧迷离的香……
“我的父王十八岁那年娶了北里最美的女人,后来他登基继位,那个女人就成为北里最美的皇后。她的美不染尘埃,仿佛晨曦初开的花蕊。传说,她的窗前,夜夜花芬,日日蝶舞。她可以吹奏这世上最美的萧音。父王爱她,宠她,眼里只容的下那么一个女人,所有的妃嫔都成了摆设。但没料到的是,惊蛰那夜她产下的孩子竟然有一双湖蓝色的眼睛以及金色的发丝。”
“我可以想象父王当时的心情,那样一个孩子全然不像自己,仿佛来自地狱边缘般的诡异,他们先是说皇后私通,在找不到私通的对象时又说孩子是魔鬼的转身,说他身带厉气会颠覆北里的王朝,父王听信那些人的谗言,将那个孩子丢弃在初春的融雪里。那时候殇还只是个小祭司,他背着众人偷偷寻找着孩子的下落,最终在深山的雪洞里将他找了回来,当时的他已经在雪地里冻了三天,却依然健康的活着,殇觉得那是奇迹,翻开襁褓时却发现一只金色的小玲铛,殇说,那也许就是孩子的救命恩人留下的,可是谁也不知道那个人的踪迹!”
猊貘说到这儿顿了顿,转脸看着连城:
“你见过那只玲铛对吗?和那把钥匙一起!”
连城下意识捂住贴身的荷包,那里有把金色的钥匙已经金色的小铃,甚至还有那个雪夜的回忆。
猊貘没有在意她的举动,低下头继续说:“我七岁那年跟着玄滐王,也就是我的叔叔巡视矿山时第一次见他,只那么一眼就注定了彼此的缘份,起初我也只以为他是个奴隶,被他手上的印记骗了过去,只因那时的北里早已淡忘了当年的宫廷丑事,但殇说,皇后和王子的死也不过是不足为道的内廷之争罢了!”
“那个印记是殇烙下的?”连城小心翼翼地问。
“对,殇染了他的头发并为他烙下印记,但他那双眼睛骗不过去,殇将他丢进最苦最黑暗的矿山,就是不让别人去在意他的异样,你没有见过那时的他,明明长我一岁,却瘦小地如同狗崽,那一年我救他时,他被监工砍成重伤,我原不知道殇为什么要他活着,那样活着同死有什么分别?”
猊貘说到这儿微微抖着,连城也跟着心酸起来,她原就知道他苦,即使他不经意地笑谈过去连城也能体味到其中的心酸,可如今从另一人口中诉来却伤感地令人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