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灰意冷 雁北祭坛
暗夜里,风佑忽闻转轴拨弦之声,他伸手摸了摸床边,那里一片冰冷,早已失了热气。于是他起身凝神细聆,殿外湖岸边隐约飘来阵阵琴声,虽不甚响,但静夜中清晰可闻,应和湖波,声声入耳。
连城坐在湖边,一曲将完,撮三声,但心里的疼痛并没有随着乐音的结束而消散,她双手放在琴沿,缓慢的拨弄每一根琴弦,像是在慢慢梳理自己的情绪。冰牢以后,她晕了过去,是她自己的意识,那一刻她想不出更好面对风佑的办法,该说什么?该用什么眼神看他?这些都是她要重新学习的,因为经历了冰牢以后,她才更深一层的意识到这场爱情的毁灭性。而自己在这一场惨痛的爱里面,得到了什么?在如今这个不眠的夜里,连城难以停偈的追问自己。她曾经想用灵魂拥紧他,曾经以为得到了他的心,可如果是这样,为什么自己的心就这样残败了?在这一场爱情的棋局里,其实败的从来就是自己,从灵魂到肉体,在他还站在清晰的理智和欲望间指点江山的时候,就已经预料了这个结局。
“怎么不睡?你这样……不冷吗?”
风佑脱下外衣披在连城单薄的肩上,却见她目不斜视,直直的望向水面,风佑心里早已有了不好的预感,有很多事都来不及问她,关于冰牢,关于猊獏,甚至关于叶姜,风佑此刻深深体味到“焦头烂额”的滋味。他半蹲下身子,用双手捧住连城的脸,那样小心翼翼,仿佛怕碎了一般。
“你……你有没有……”
不知该如何开口,看着酒醉的猊獏拥着半裸的连城,风佑觉得全身的血气都倒流了起来,但他是相信猊獏的,至少他无辜失措的表情能够证明些什么,但是他又不能不相信连城。她想要什么?做什么?为什么要有这么复杂,他本以为一场完整的爱里,每一个男人和女人,他们中间交错着的只有灵魂和血肉,至于其他的,他从没有想过。
“你看看我!看着我!”
他祈求地说着,轻轻搬动连城的脸,却见她紧闭了双眼,淡然的开口:“现实能靠得多近?而我的灵魂要走得多远?”
“什么?”风佑不明白,放在连城眼下的拇指有了潮湿的触感,连城的心在流血,一滴滴,在心湖漾起涟漪,她闭起双眼,努力透过身后扬起的尘埃,看斑驳裂开的过去,见面,可见得着因果,看脸,还看得清是谁?自己是谁?风佑是谁?他们相处的日子原来谁都不曾认识对方!
“琴声响起的时候,他喜欢坐在这里!”
连城微微抬起左手,指着离自己不远的地方,正好越过风佑的头顶,风佑仰头看着她的手指,纤白而柔软,肌肤上有一种梅花的馨香。
“谁?”他幽幽的问,仿佛预料了答案,声音低沉而落寞。
“墨蛟!”
连城慢慢睁开眼,露出一丝微笑,好似在怀念美好的往事,她笑得甜蜜而温柔,在皎洁的月光下显得圣洁而高贵。风佑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越来越快,那种强烈的痛苦和震撼正是源自于她高贵的微笑,温柔却忧伤的眼神,那一刻风佑仿佛看到了生命中的阳光以及阳光下美丽的万劫不复的深渊……
“你别这样,冰牢的事我知道你的想法!”风佑的声音低低的,抚在连城面颊的手指有些颤抖,但那种颤抖不是忏悔,连城听出他话中的懊恼是出于自己的疏忽,而非对生灵的愧疚,在他一张一合的嘴唇中,连城已经完全听不到他的解释与苦衷,原来他和她之间有那么多的不得已,这些不得已慢慢汇聚成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使得她与他只能这样站在天堑的两端无奈的遥望。又或者说也许最好的答案是任何时候他们都不该相遇,但偏偏在一起的时候,谁都没有智慧和勇气给出这样的答案,爱情的音符在没有调校好的琴铉上,犹豫着,束缚中声音变的沙哑,最终留下的故事,翻覆了彼此的天地,卷起了拥抱后的尘埃,遮挡了早已模糊的视线,可最终,一个人私心的欲望一定会让另一个的生命完全褪色,在月光迷离的琴声里,蛰伏着,等待着……等来一个心碎的结局……
“让我走……”
连城的话打断了风佑的诉说,他停下来有些茫然的看着她,似乎刚刚的话只是自己的幻听。
“你说什么?”他问,“你要走?就因为那些蛟人俘虏吗?”他的话中压抑着不可遏止的怒气,他做了这么多,宠她、疼她,小心翼翼的呵护她,到头来她什么也不在乎,为着一些无关的人,就像垃圾一样把他随手丢下。
“我说,我要走,回桃花坞,你……愿意和我一起吗?佑,这一次,我是真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