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中午饭,苏铮看着点,觉得派出所的民警同志们午休时间已过,才拎着包出门。上午打了个电话,听说原来管户籍这块的人调走了,现在来了个新人,下午肯定在。

路上,苏铮接到秦斌的电话,说晚上想带着朝朝去吃海鲜,问苏铮去不去?苏铮说自己不喜欢那地,太腥了。秦斌说,这次绝对不腥,他找了好久才找到。而且,他为难的告诉苏铮,那个地方有点乱,如果没有苏铮,他怕自己照顾不过来儿子。苏铮本来想噎他一句“可以找赵丹”,但又觉得太没风度。只好答应下来。

放了电话,心里明白,秦斌是想回家。可是,家是心之所安,她连自己的心都没找到,哪里有家啊!

到了派出所,一切顺利,接待的是个年轻的帅小伙。苏铮估计他也就是二十八九的样子,但是看起来白白净净,说话也斯斯文文,不像其他的老油条揩油拿腔让人生气。

等到办完事了,苏铮转身要走,那人好像忍不住似的轻声问:“苏律师,您认识何文瀚么?”

苏铮一愣,先看了看周围。别的办公桌都空着,也没有人进来办事,这里阳光充足,空气新鲜,但是感觉还是有点喘不过气。

那人站起来,原来是个大个子,目测和秦斌差不多高:“我是他的表弟,听他提到过您。”

何文瀚就是那次被秦斌拽过来当挡箭牌,结果嘴巴鼻子被插画的倒霉准新郎官。但他是个假洋鬼子,怎么会在这里碰上“表弟”?

苏铮张口结舌,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叫葛聪,认识一下吧。”说着伸出手来,友好的笑了。

苏铮困难的咽了口唾沫,下意识的咬紧下唇,脑子嗡嗡作响,不知道该干什么。

葛聪继续说:“我本来不管这摊儿,不过听您早上的电话,我就想是不是您?赶巧儿,这儿的人有事,我就过来顶一下。也算有缘吧!”人家交代的从容不迫,苏铮听的云山雾罩,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报仇?可是该拿的资料都拿了,还能怎么报仇?

苏铮站着没动,葛聪伸了会儿手,尴尬的收了回来。小伙子似乎也有些困惑,一副好心喂狗的遭报应相儿。

苏铮砸吧一下嘴儿,才喃喃的问:“哦,你好,你表哥还好吧?”

“他还好。那次不久就回美国了,听说已经在那里结婚。不过没有回国办事,我也就不太清楚了。”

“你们——很近?”苏铮太想知道他的目的,严重的危机感让她戒备的像只炸了毛的猫儿。

葛聪挠了挠后脑勺,“也不算太近吧。小时候一起玩儿过,他高中就出国了,我后来读的公安大学,没怎么往来。”可能苏铮戒备的太明显,葛聪终于看出来,赶紧解释,“您别误会,我就是——”他突然顿住,忍不住自己先乐了,“就是觉得,您给自己弄个假离婚证,又不是骗婚,挺有意思的。没别的意思,当时记住了,所以这次多有冒昧。”

小孩儿很有礼貌,苏铮脸上火辣辣的,觉得他跟自己家的小祖宗一样,大实话说的跟扇人耳刮子似的!

“嗯,那次是我不对,太欠考虑了。代我向你表哥道歉。”既然如此,苏铮准备走人,“没事,我先走了。”

不等答应,转身就走。

葛聪看着苏铮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脑子里冒出四个字“落荒而逃”,忍不住乐了。看了看手里的介绍信,原来她跑到这家律所了。

其实他跟何文瀚不熟,从家长那里听了这个故事,一直很好奇什么样的女人可以做出这么无厘头的事,还是个律师?今天见了,葛聪遗憾的摇摇头,这女人太厉害,一听人名就张牙舞爪,表哥没娶上也算冥冥之中祖宗庇护。

苏铮心慌意乱的回到所里,觉得天上真的长了只眼: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全都报了!她翻了翻资料,这是孟绂最新接受委托的一个案件,被代理人涉嫌盗窃,查户籍是为了确定司法管辖地。资料不多,孟绂一般不会把全部资料都甩给她。比起别的律师,孟绂更喜欢自己一个人做事。尤其是苏铮拍桌子之后,他就更加的“独立”。苏铮倒是不怕他炒了自己,这个吝啬鬼,还没到肯花钱多雇一人的境界。但是现在,她对孟绂也有些佩服: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案子,除了孟绂,一般的律师都懒得接。即使孟绂现在不缺案子,他有时甚至会把挣钱的民事案子推掉,来接这种毛毛雨。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侠客精神市井化?

离开父母庇护的苏铮,好像突然开了眼,看到许多过去不曾见过的精彩人生。比如王律师,比如文律师,比如孟师兄,她们可能没有那么多钱没有那么多背景,但是他们是真正在红尘里打滚的人,在他们无比世俗的心里,总有一小块地方留给梦想留给百姓留给天地良心。相形之下,一直以清高自诩的苏铮,却有些不食人间烟火,再好的工艺都缺了高炉焰火的淬炼,不值一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