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了?”绮年微微皱眉,“去请林太医就是。”林太医是昀郡王的熟人,有些不好对外宣扬的病都是请他来,譬如说秦王妃,她从正月里开始已经病过三次,都是林太医来诊治的,也无非是些咳嗽失眠的小病,所谓郁结于心罢了。
“老王妃说——”谷雨有些为难地看着绮年,“想见见王妃。”当然原话没这么客气。
绮年看看时间还早:“走,去看看老王妃。”自打正月里闹了那么一回,她是再没踏入过丹园。秦王妃都想对品姐儿和器哥儿下手了,她还要跟她装什么妇孝姑慈。秦王妃自己也明白,大半年了还是头一次提出要见她。
丹园里一副颓败的气象,那些名种的牡丹花少人照顾,都长得不大成个样子了,花下的杂草也生得老高。这也难怪,从前丹园大大小小的丫鬟婆子有四十多人,如今只剩下六个,这园子自然是打理不过来的。
绮年踩着已经生出绿苔的石板路走进正房,秦王妃正倚在窗下的罗汉床上怔怔地坐着,听见脚步声才缓缓把目光转过来盯着绮年。她神情已经有些呆滞,但一看见绮年,眼睛里顿时又燃烧起火苗来。
绮年端详着她。秦王妃从前保养得宜,虽然年近四十却还如三十岁一般,且肌肤白润,有玉观音之称。但今年这才大半年,她竟仿佛老了快二十岁,如今看起来竟像是五十岁的妇人了。大约是看守她的婆子长久不与她说话的缘故,神色都有几分木然,只有那眼睛里忽然燃起的恨意,给她增加了几分活气儿。
“你现在,可得意了罢?”秦王妃的声音也不复从前的温润,带着几分嘶哑。
绮年笑了笑,没兴趣跟她做口舌之争:“听说老王妃病了,已经派人去请林太医了。”
秦王妃冷笑了一声。林太医嘴巴紧得很,每次来只是隔着屏风诊诊脉,说几句放宽心胸好生调养的废话,开了方子就走,对她这个曾经的郡王妃却被关在这坟墓一样的园子里竟然毫无兴趣,更不到外头去说半个字,以致如今京城里还以为她真是病了,没准还在心里称赞赵燕恒和周绮年孝顺厚道呢,秦王妃一想到这种可能,就觉得心里像火烧油煎一样的难受。
“叫他们都出去,我有话与你说。”秦王妃打量着绮年的装束,郡王妃的礼服穿在这个乡下丫头身上竟也好看,尤其她个头高挑,格外有几分庄严之态。可是这件衣裳本来应该穿在她的亲儿媳身上,这郡王府也应该是她的儿子的!可如今——儿子不知去向,就是知道了去向也再不敢回京城,倒不如不知道的好;至于儿媳……
“有什么话您就说吧,这里也没有外人。”绮年才不会傻到叫所有人都出去呢,看秦王妃那样儿就没有什么好事,万一她发起疯来要拿簪子戳人怎么办?
秦王妃冷笑:“没有外人?你倒不怕有些话传出去要掉脑袋!”
“三弟虽然如今不知去向,可县主还在京城,若是掉脑袋的事,想来县主也脱不了干系。”绮年淡淡拂了拂袖子,“若是有用的话您只管讲,若是没用的话——恕我还要入宫,不能多奉陪了。”
秦王妃瞪起眼睛:“你竟敢这样说话!不管怎么样,我也是你的继母,你敢不孝!”
“上慈而下孝。”绮年觉得可笑,到了这个时候还摆什么婆婆的架子,“您不曾对燕恒有过什么慈爱,这时候也就别提什么孝顺了,您到底有没有话要说?”
秦王妃狠狠地咬着牙:“你别得意太早!说到底你算什么?不过是个乡下来的野丫头,也只有个舅舅能拿得出手。别说外头的人,就是这家里的丫头都不服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清明那个丫头,从来也没服帖过罢?”
“那又怎样?”绮年反问,“您当初进王府的时候,若是人人都服帖,还用得着把前头母亲用过的人都打发走?说起来如今我这还省事得多了呢,该打发的人,父王都已经打发走了,我管起家来倒也方便。”
秦王妃听见“前头母亲”四个字,不由得攥紧了双手,又听见绮年提起昀郡王,心里更恨,发狠地道:“有其父必有其子!你如今仗着得夫君几分疼爱,自然可以耀武扬威,只是你怕不知,赵燕恒他当初想娶的人可不是你,而是金家姑娘!从前他有个病秧子的恶名在外,没哪家贵女肯嫁他,他无奈才娶了你。如今他已然是郡王了,随便立个侧妃也能找到比你出身更高贵的,你以为你还有几天好日子过?”她看见绮年脸上那安详自在的表情便觉得刺眼入心,一时都忘记了还有下人在旁,只想着如何能将她脸上那表情抹去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