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兰不问还好,一问,春芳眼圈一红,竟似要哭。温兰吓一跳,急忙上前抱住她安慰,春芳这才哽咽道:“我爹生病,我前次回去就是看他。已经好些天了,还好不起来。”
温兰知道她是白龙城下乐民寨的,父兄都是珠民。珠民之家,养儿至七八岁,便开始浸泡海中锻炼水性,世代cao此贱业,不得更改。女儿稍好,可为采珠女,长大后若有别业的人肯娶,也是可以嫁走的,生儿跟随父业。只不过这样的情况极少,一般不会有人肯娶这样家庭的女子,大多是珠民内通婚而已。春芳的父亲据说是一等一的下海高手,认得谢原,从前托他帮忙,才将女儿送出寨子到这里做事的,叫寨里那些要日日下海的同龄女孩儿们好生羡慕。
温兰这才明白过来。平日颇喜欢这个没有心机大大咧咧的女孩儿,急忙拿出帕子替她擦泪,道:“你且回去看你爹吧。我借你些银子带去,万一家里抓药的钱不够,可以救急。”
春芳家里正是因了拮据吃不起好药,父亲这才迟迟不愈。这几日有心想预支工钱,又开不了口,现在听温兰主动要借钱给她,感激涕零,就要下跪,被温兰扶住,叫她等会儿,自己便回去屋子拿钱。经过老太太房门前时,发现门开着,静悄悄不闻声响,探头看了一眼,发现谢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去了,只剩马氏一人坐在c黄榻边,表情出神。
作者有话要说:第七章提到春芳父母职业的那句话略修了下。
☆、第13章
老太太平日听觉灵敏,此刻温兰站门口半晌了,她却仍丝毫未觉。温兰轻轻叩了门板,她才惊觉,开口道:“是三娘吗?”
温兰进了屋子,道:“姨母,早饭做好了。”
马氏懒洋洋应了声,却仍不动。温兰想了下,先便将春芳的事提了下,老太太这才终于像是从自己的思绪里出来,立刻道:“春芳这丫头怎不早说,怪道我这些天都没听她在我跟前吱吱喳喳了。银子我借罢,在我屋里六斗橱下面左边第一个抽屉里,拿袜裹着的。你剪二两给她,叫她回家看她爹去,多留几日也没事。”
温兰答应了,照她话取了钱,搀扶马氏出去,把话跟春芳复述了一遍。春芳道:“我不来,这里的事怎么办?”
温兰忙道:“你自去好了,家里就我和姨母,表哥也不大在家,我能应付。”
春芳这才抹了泪,道谢离去。到了晚上,温兰如常那样陪老太太在院子里纳凉,忽听她开口道:“三娘,你可晓得你表哥早上对我说了什么?”
老太太这一天都没怎么说话,温兰心里虽好奇,只她自己不说,自然也忍着不会问。现在见她提了,便与她坐近些,应道:“表哥说了什么?”
马氏沉默片刻,想起一早自己惊怒之下痛骂儿子不孝,他跪在自己面前时的情景,心微微抽紧,伸手摸了下外甥女细软的秀发,道:“算了,不提他了。三娘,姨母先前一心只想让你当儿媳妇,如今看来,是没这福气了。往后姨母再不会有这想头,你也别怪姨母。”
温兰一听,老太太的意思是从此不会再强牵自己和谢原的红线了,如释重负。虽还是不知道谢原跟她说了什么叫她改主意,但有这样的结果,她正求之不得。只也看出老太太情绪低落,所以并未有所表露,只应道:“怎会?姨母放心。”
老太太叹了口气:“在家也无事。明日你替我备好礼牲香火,与我一道去金光寺拜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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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光寺在白龙城的北郊。次日准备好后,温兰雇了顶轿,两人一道坐了去。马氏极是虔诚,拜了半天的佛,最后还向住持请了一尊开光的小像抱回来,说要供在家中,往后早晚供香。
老太太突然这样殷勤向佛,温兰有些意外。隐约猜想应该是与谢原昨日一早与她说的话有关。忍不住也试探了下,见她含糊其词,知道不愿说,便也作罢,只照她的吩咐办。
娘儿俩从寺里出来时,将近傍晚,仍旧坐轿,到了巡检司所设的卡隘时,常宁认出早上出去时的轿夫,知道轿子里头坐的是温兰和马氏,殷勤地过来招呼,亲自给送进去后才回来。片刻后,忽见官道上远远扬起一阵黄尘,像有大队车马过来。众人纷纷观望,俄而,等再近了些,终于看清来人。一马当先的是个面色晦暗的中年男子,头戴尖帽,腰系涤带,脚踏白靴,脸干干净净,神态倨傲。因城中有太监公馆,常宁立刻便认出了这装扮,应该是个太监。身后跟骑了一名身穿金色绣狮服的男子,官服在夕阳照映之下,闪亮刺目,是七政衙门的人。虽不知道前头这太监是何方神圣,到这里做什么,但连七政衙门这个品级看起来不低的人都随他在后,来头自然不小,急忙叫人大开了隘口。一行人纵马飞快,到了跟前时,没作片刻停留,径直便往城里太监公馆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