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兰先前听常宁说话,知道这老太太因为眼睛不便,那个“表哥”大部分时候又不在家,所以雇了个名□芳的小丫头照看着。现在出来的这两位,一个想必是春芳,另个便是李三娘的姨母了。
温兰呼口气,迎了上去,握住老太太的手,道:“姨母,我来了。”
三娘的母家姓马。马氏听到个年轻女孩儿的声音,还没来得及开口说别的,想起自己妹妹一家的不幸遭遇,顿觉悲从中来,一把将温兰紧紧搂在怀里,眼中已是滚下泪,哽咽道:“孩子,你可来了!可怜我那命苦的老妹妹……”
温兰本无多大悲戚。只被马氏这样紧紧抱着,觉到她的悲伤,想起自己不过少女时便也没了父母,一阵感同身受,被勾得鼻子发酸,忍不住也红了眼睛,一老一少都在垂泪。边上看呆了的常宁和春芳忙过来劝。马氏终于渐渐止住悲伤,待两人都擦了泪,伸手去摸温兰的脸,道:“一晃眼,竟长这么大了。姨母记得上一回见你,你才豆丁大,姨母还抱了你。如今……”
老太太的手心粗糙,摸在温兰脸上,细嫩皮肤立刻感觉到粗硬老茧的刮擦,只温兰却并不反感,只是见她摸着摸着,面上似又有悲戚之色露出,这才扶住她,劝道:“外甥女无依无靠,姨母能收留我,我母亲在天之灵知道,也必定会感激。姨母别再难过了。”
马氏又唏嘘一阵,这才完全从与外甥女初见面的悲喜情绪中脱了出来。谢过常宁,送他走后,一边领着温兰进去,一边道:“你来了就好,姨母早□芳给你收拾出屋子了,安心住下便是,往后再也不走了。这就是你家。”说着忙□芳先带她去房间,好消消路上的疲乏。
长途行路,现在终于到了目的地,这个姨母又是这样和善的人,温兰整个人放松下来后,确实也觉得累。听马氏这样说,便应了下来。那个□芳的小丫头便笑嘻嘻地接过温兰的包袱,领着往她屋子去,马氏也跟着张罗。
衙门虽然破旧,但后宅的地方颇大,还带了个种满花糙的院子。温兰的屋子在东厢,与马氏隔壁,c黄上铺了凉席凉枕,收拾得干干净净,推开窗子,隔着纱窗,满眼的各色鲜花。春芳见她似是喜欢,高高兴兴地道:“三娘子,这屋子还是我给你挑的呢。咱们这里天热,一年四季都有花。天也要晚了,你且和老太太说着话,我去做饭。”说罢轻快而去。
马氏眼睛不便,儿子老大不小了还不成家,也不常回,这两年更甚,有时数月才回家一趟。身边的春芳又年少不经事,难免寂寞。现在终于盼到了亲外甥女,自然有说不完的话。牵了她坐一处问东问西。温兰小心应答。知道的便说,不知道的便含糊混过去。
马氏问到那个带她过来的人。温兰本是不想说路上曲折。但想到这时代通讯不便,那个原本捎带李三娘上路的生意人已经死了被埋在乱葬岗,他的家人却极有可能还不知情,仍在家中等待他回。若不说,似乎不当。想了下,便把路上遇到山贼被劫了货,那人病死的事说了出来。至于自己,只说后来运气好,搭了条顺风的船,这才一路过来了。
“幸好有惊无险,姨母不必为我担心。”最后,她这么说道。
马氏果然惊吓,心有余悸自责道:“都怪姨母考虑不周。这外面这么乱,本该叫你表哥亲自去接你才好。只是当时收到你口信时,你表兄已经公干出去了,至今还未回。姨母当时只想让你快些来,想到那客商常年行走,这才托了他将你顺路捎来。不想竟遇到这事。幸而吉人天相你平安到了。只是可怜那人竟遭不幸。姨母明日便找人传信带给他家人。便是死了,也须得让他归乡才好。”
温兰点头称是。等到天色渐暗,灯掌了起来,温兰说完自己遭同村王二悔婚,春芳来喊吃饭之时,陌生之感全消,两人已经亲得像母女了。
马氏起身,轻拍温兰的手,安慰道:“孩子你莫难过。姨母晓得你自小就是个乖巧听话的。那个王二背信弃诺,本就不可信靠。那样的人,去了便去了。你年纪也才十八,往后姨母会替你做主。”
温兰有些汗颜。只感动于马氏对三娘的关爱,真心实意地道谢,扶着她出去。吃饭的时候,马氏像是忽然想了起来,对着温兰笑眯眯道:“你表兄上一回见你时,还是十几年前,如今你都这么大了……他还不晓得你过来的事。等回家见到,必定认不出来了。”
温兰对这个“表兄”没半点感觉。只马氏既然这么说,自然也顺她口风附和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