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身边带出的护卫已全死,昨夜我儿拼死杀了最后一个跟踪而来的贼人,却身负重伤。代王自小体弱,哪勘这般惊吓折磨,发烧不止。既误入长沙国之境,想来也是天意,老身想起夫人素有仗义之举,只得再次冒昧上门。晓得夫人在此地可一手遮天,求夫人再予援手。代王他日若有出头,必定厚报……”
魏媪后面在说什么,我已经没去听了。
这是汉十一年的天空,我知道刘邦大约就要不久于人世了。或许在病体缠绵将死之时,人的心肠也终于会变得柔软一些,他终于想起了那个自出生起便没怎么见过的儿子,竟想见他一面了。
魏媪没有提那群追杀的人到底来自何方。但我和她其实都明白,除了吕雉,还会有谁需要对一个不过八岁的孩子痛下杀手?当年她的眼中可能看不到那个默默躲在掖庭一角的孩子,但是现在,在刘邦将死的这种微妙时刻,任何一个身体里流了刘邦血液的孩子,都将可能会是她的敌手,哪怕这种可能微乎其微。以她的性子,必欲除之而后快。
“夫人,夫人……”
见我半晌不语,魏媪不安地再次唤我,跪着拖地往前又行了两膝步。
我凝视她片刻,终于微微笑了下。
我早相信,命运终究是不会改变的。所以现在的顺手之举,能为冬子、甚至是臣和他的儿子们获得绵延的后福,这样一笔合算的交易,我没理由拒绝。
栖身在荒野破庙中的薄姬母子被秘密送来的时候,我仔细地打量着刘恒。只是此刻,这个不过八岁的孩子,不但看不出日后半点君临天下的气派,反而面如金纸,奄奄一息。
他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昏睡中度过的,偶尔醒来,抓住他母亲的手后,就会呜咽而哭,仿佛一只虚弱的奶猫。
我很快就下了论断,这个孩子,完全继承了他母亲薄姬的性格。如果不是我知道往后命运会加诸在他身上的厚爱,我很难相信,他就会是这个王朝将来那个万人之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