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垂着眼睛,看着怀中已经熟睡的孩子,淡淡说道:“你若愿意回去他的身边,我自会叫人送了你去,你若不愿,我也可以给了你盘缠自顾离去。”
她眼睛盯着马车顶上的棚顶,终是冷冷笑了起来:“我不去他的身边,又能去哪里?这样的世道,只怕走出一步便会尸骨全无。”
我叹了口气,不再说话,她亦是渐渐沉沉睡了过去。
在何肩一行的一路护送下,我终于顺利带了悠和悠的孩子到了瑶里。
阔别了四五年的瑶里,仍是我记忆中的旧时模样,就连那药园的房舍之中,也仍是散发着旧日的氤氲药香,丝毫没有改变。
悠被葬在了庄子后的山上,那里对去,便是她从前居所的门。
萍夫人流了很久的泪,执着我的手,凉到了心。
义父默默在她坟茔前站立了片刻,转身离去了,背影却是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只有臣,他只是一直倔强地站着,眼里流露出的光,却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冰冷。
“阿姊,你还记得我从前对你说过的话吗,我在英布的眼里,看到的只是野心和薄凉,现在,悠果真是被他的野心和薄凉害了……阿姊,我发誓我总有一日要亲手杀了他……”
臣,悠如果此时听到了你的话,她一定会万分不安的,因为她是如此的爱他,即使她自己最后死在了他的野心和薄凉之上。
但是我没有说。
我只是在心中默默想着,但愿她的一缕芳魂,从此可以得到宁静的安歇。
☆、韩信
我在瑶里只住了三日,便匆匆踏上了北归之路。
这三天里,萍夫人拉着我,事无巨细地几乎把她能想的到的事情都问了个遍,当然,说的最多的,便是利苍了。她的心里也是早已认定了他便是吴延,为他仍安然地活在这个世上而高兴,至于我和他的成婚,在她看来,并无什么不妥。
“辛追,其实当年我们便不该将你认作义女的,如果不是这样,你不会蹉跎至今,而延也不会如此历经波折……所幸老天有眼,终是让你们还是一起了,如今只是盼望他能早日想起一切,到了那日,便是真正圆满了……”
当时的她,一边逗弄着自己怀中悠的孩子,一边对我如此说道,眼里含的,是伤感过后的淡淡的喜悦。
她并不知晓我为何蹉跎,也并不知晓我为何会与利苍成婚,这样更好,让她的心中得到安宁,这是我所愿意的。
萍夫人太喜欢这个孩子了,舍不得让我带他离开,我想了下,便将他留在了这里,瑶里的安宁,比起外面的烽火连绵,更适合这个小生命的成长,义父给他起了个昵称,冬子,冬日里出生的孩子。
冬子是英布的儿子,义父固然不能让他以吴为姓,却也不愿让他冠以英姓,他的心里,对英布应该也是有所不悦的,只是不知道,现在的他,到底有没有为自己当年的决定后悔过?
回程的路,何肩一直行色匆匆,我也渐渐从和他偶尔的闲谈中,隐隐有些明白了他如此匆忙的原因,实在是战事十分吃紧,局势动荡不安。刘邦在与项羽沿着黄河沿岸的的殊死搏斗中,一直处于下风,先是从前的彭城大逃亡和荥阳突围,然后又是成皋被围,他单独与夏侯婴乘一辆车从北门逃到小修武,现在,他又被项羽再次困住,正在抵御着项羽发动的一次又一次的如火如荼的进攻。
靠近了关中,我将吴姬托付给了何肩,让他代为送到英布身边,又写了封向利苍报平安的信托他转交,谢过了他的救护之恩,自己便折道回了栎阳。只是当天的晚间,却很是意外地见到了一位来自齐地的秘密使者。
“在下乃是韩信大将军所遣,已经在此暗中等候了数日。大将军有事相请,您若愿意,恳请您随我同行到城阳见上一面。”
那位使者毕恭毕敬地如此说道。
我有些惊异。
而今的局势,其实非常微妙。就在刘邦被项羽打得喘不过气来的同时,韩信却正如风卷残云般地扫荡了北方,他用木头绑着陶罐从夏阳将士兵渡河,奇袭安邑,生擒了魏王豹,用驿站的车辆将他押送到荥阳献给了刘邦,然后引兵北击赵、代,先破代,再南下井陉,半夜发兵,背水佯攻,吸引敌人,调走赵军主力,出奇兵占领赵军后方阵地,一鼓作气擒了赵王歇,破赵军二十万,威震天下,于是只派出一位使节,便使燕国望风披靡,不战而降。而此时,我前几日刚从何肩口中得知,他更是大破楚军,击杀了楚大将龙且,追至城阳,生擒齐王田广,平定了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