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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沦陷

“三郎攻下了彭城,遣人去接太公一起进城,太公却是不愿。三郎无奈,只得叫我亲自去沛县接了太公和儿女过去,我在路上寂寞,你在此左右也是无事,何不一起与我同行,彼此也有个伴?”

吕雉命人将我请出张良暂居之所的大门之后,这样对我说道。

见我迟疑,她又笑了起来:“沛县距离彭城不过一百余里,等我接了太公之时,子房想必也已奉了三郎之命到了彭城。”

她说话的时候,口气听起来像是在问询,眼底里透出的,却是不容置疑的肯定,她其实也根本就不需要我的回答吧,因为马车就已经停在了我的面前。

我在心里苦笑了下,刘邦,他真的以为他这群乌合的兵马可以长久地霸占住彭城了吗?

就这样,我坐上了吕雉的宫车,朝东而发了。

如果说彭城还有什么能让现在的我牵挂,那就是利苍了。我想起在他跟随刘邦大军东进的前一日,他特意寻到了与我辞行,我无法阻止他随刘邦东征,我所能做的,只是叮嘱他要小心,千万小心,便是夜间睡觉也是不能放松,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直到他望着我,对我露出不解却又如少年般明亮的笑容。

他会没事的,我对自己说,他是将来的轪侯,长沙国的丞相,而我……

不,我却不会是他的妻,不会,我只是恰巧有了辛追这个名而已,以后的我,只会是张良的妻,谁也无法改变这一点。

我仓促而有些慌乱地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

“妹妹,在想什么呢。”

坐在我对面的吕雉突然开口问道。

我回过了神,坐直身子,对她笑着摇了摇头。

她看了我一会,似乎随口问道:“妹妹年岁也是不小了吧,怎么至今仍是未嫁?”

“到了该嫁的时候,自然便会嫁了。”我笑着说道。

她亦是轻笑了起来,露出了眼角的细细尾纹。

“是啊,到了该嫁的时候,自然便会嫁了……,”她重复了一遍我的话,长长地叹了口气,“哪个女人又不是这样过来的?从前我不也是这样嫁与三郎的吗?”

我微微一笑,没有接话,她却像是陷入了自己的回忆当中,像是在讲给我听,又像是在自言自语:“那时候,他还不过是个泗水亭长,比我大了整整十五岁,家中又已有了儿子刘肥,我的父亲却是看中了他,我便嫁了过去,日日cao持家务,侍奉太公,后来我生了一双儿女,还要自己下地做活……他押送骊山劳役的时候,自己带了役工跑到芒砀山扯旗起事,我却是被官差捉了下到沛县狱中,遭了狱卒的凌虐,幸而被他看见,一怒之下打了那个狱卒,我才得以保住了性命……”

说到这的时候,她的眼中突然闪过了一道异样的光彩,却是猝然止住了,飞快地看了我一眼,才自嘲般地笑了下:“从前他是经年不在家中,我难得见他一面,现在他称汉王了,我到了他的身边,却还是难见他的面啊……”

我突然想起了那日进宫之时,在她身后一字排开的那些刘邦的姬妾,一个个,都是那样的年轻娇艳,那样的婀娜多姿。

“可以天天见面的,未必一定可以陪到最后,姐姐只管放宽了心。”

我笑道。

她一怔,随即伸出骨节粗粝的手,朝我点了一下,自己也笑了起来。

这一路吕雉赶得很是急切,我们经过彭城北郊的城门之时,正是晨光微露,到处郁郁葱葱,大路之上却是看不到一个巡逻士卒的身影,城门之上,迎风招展的一面面旗帜之上,斗大的“汉”字清楚地显现,只是一边的守卒,竟也都是靠着雉堞,看起来昏昏欲睡。

吕雉的眉头皱了起来,似是在思忖什么,片刻之后,她却并未停留入城,反而令那车夫加快朝着北面沛县赶去。

“姐姐为何不进城劝下汉王?子房亦是对我说过,攻下彭城未必好守,不如弃城西归入关的好。”

我有些意外,忍不住提醒了一句。看刚才吕雉的样子,明显也是觉察到了现在的彭城毫无防守而言,她为何不入城提醒刘邦?

吕雉叹了口气,眼底里有一丝落寞:“三郎性拗,我的话只怕未必听得进去,还是请太公过来的好。沛县距此不过百余里,让那车夫不歇赶路,晚间便可到达,明早再请了太公一道赶回,想来应无大碍。”

到达沛县的时候,天色已是黄昏,吕雉所住的宅子,便在那沛县南城。宅子并不大,穿过门庭,便是一间堂屋,后面几间内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