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页

他话未说完,义父已经是面色凝重地问道:“那位吴姓少年,名字可是延?”

徐福很是惊讶:“你如何得知……”

说了这几个字,他突然抚须笑了起来:“是我眼拙了,现在想来,他与吴伯您确是有几分相像啊。”

义父苦笑了下道:“确实就是我那幼弟,他自小就不服管教,去岁离家出游,而今家母状况不佳,我欲前去寻他回来,天下之大,却又不知他在何处。”

徐福立刻说道:“吴伯尽可放心,上次我二人分开之时,仿佛听他提起要往关中之地而去,在下也欲行往关中,一路自会替吴伯留心,若是侥幸见到,定会带上口信。”

“如此甚是感谢。”

义父从坐塌起身,对他深深一礼。

“义父,我欲与徐君一同出行,可否?”

我突然开口,虽是问询语气,但很是坚决。

他望向了我,想都未想就断然否决:“不妥,你一女子,正是嫁龄,我此次回来,本就意欲为你择得良配,这才是正事。”

我微微笑了起来:“辛追多谢义父厚爱,只是辛追自知顽劣,娶我之男子,于他也绝非幸事一件,所以辛追自小就已立下决心,此生绝不敢耽误旁人。今日得见徐君,羡他见多识广,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辛追虽是女儿身,却也存了男儿之志,况且……,”我低头想了下,咬牙又说道,“延叔父离家已逾一载,祖母对他心心记念,日日牵挂,辛追不孝,却也想着能早日寻到叔父归家,好让祖母得见。”

义父还在犹疑,一旁一直没有作声的萍夫人叹了口气,对着吴芮柔声说道:“夫君,辛追之言,深得我心,还是遂了她的心愿吧。”

我看向了她,恰巧与她的目光相遇,我感激地朝她笑了下,她对我微微点了下头,我知道,她应该是懂我的心思的,吴延离家,至少有一半是因我而起,我若不去寻他回来,只怕此后寝食终是难安。

“哈哈,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此言我乃今日第一次听闻,却深有同感。”徐福看向我的目光里多了一丝新奇之意,他望向了义父,笑道,“我观令嫒眼目清朗,神色果决,并非一般闺阁女子,吴伯何不顺了她的心意?”

义父沉吟半晌,抬头看我,我朝他重重点了下头。他叹了口气,神色里闪过了一丝无奈之意。

我知道他终于还是同意了。

徐福在庄子里盘桓了几日,便要离去了,我既已决定要与他同行,为了出行方便,便束了胸作男子装束,临行前最后看了次吴母,再辞别义父和萍夫人,与徐福一人一骑,拍马离去。

这一路与徐福同行,真的是让我得益匪浅。严格来说,他并不是一个普通意义上的方士,倒更像是一个充满了超乎这个时代智慧的浪漫主义者和冒险家,与他对谈几次,我便发现此人确实是个古今少有的全面发展型天才。他曾经只身上过昆仑,只是为了探究昆仑顶上到底是否存有传说中的通仙之道;他也出过东海,寻访那在齐地流传已久的海上仙山;他不但擅长技击,而且精通儒墨道兵医各家;甚至,作为一个炼丹者,他现在就已经知道了火药这种物质的存在。

估计也是第一次碰到愿意和他探讨火药的“知音”,他在我面前不无得意地说道:“硫磺、硝石、皂角配以一定比例烧炼,可得黑色粉末,裹以外衣,引信可燃爆,威力巨大。”

面对这个可能是世界上懂得制造炸弹的“第一人”,我惊讶得半晌合不上嘴,过后半日,才很是郁闷地想到,这么早就掌握了这门技术的中国人,为何最后还是要在冷兵器的道路上顽强踯躅了几千年,到最后才被洋人的坚船利炮给不得不打醒?

就这样,我随着徐福一路西上,渐渐入了号称“八百里秦川”的函谷关中,这里,也是这个崭新帝国的政治和经济中心,我和他多方打听,却是始终没有任何的消息。

“到咸阳去吧,他如果确实入了关中,必定会经咸阳,那里有我众多熟人,或许消息更是灵通。”

见我连日来有些愁眉不展,他如此安慰于我。

我跟着徐福入了咸阳,几日之后,并未探听到任何我想知道的事,却偏偏引来了一桩意外,而这意外,还是与这个国家的最高统治者有关。

秦朝一贯秉承法家的治国思想,到了此时,法度更是严苛,当时就有“偶语者弃市”这样一条,也就是说,几个人凑在一起在大街上咬耳朵,运气不好的话被抓住就要处以死刑。徐福为人不拘小节,我是寻人心切,根本没有想到这一点,所以入了咸阳的这段日子,我一直和他到处在游走打探消息,结果有一日,我和他在其一个朋友家中,被咸阳廷尉府派来的军士锁走,锒铛入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