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修淡定地接下了这张来自小姑娘的好人卡。
“然而我和我的好朋友温莎已经有了约定在先,我答应她要在外面的世界和她再次见面。”
“温莎?”
“是的,就是告诉我《笼中鸟》以及爱丽丝的故事的,我的那个好朋友——哦,事实上,我几乎觉得她就像是我的一个有血缘关系的姐姐或者妹妹。”艾米笑了起来,“我曾经幻想如果我是健全的或许我的父母就不会将我抛弃,或许我可以拥有一个完整而温暖的家庭——现在我的要求已经变得十分卑微,卑微到哪怕是有一件遮掩物我也觉得世界忽然充满了光芒,温莎的出现大概是我的生命中第一缕光——而现在,我觉得我即将拥有整个太阳,先生,帽匠先生说他会治好我,让我哪怕不戴帽子也像是花朵一样漂亮,就像是每年答应了我们的礼物一定会送到一样,帽匠先生说的话他就一定会做到的,你说对吗?”
听着那细软、还带着明显童音的声音在自己的耳边响起,那话语之中充满着的期颐和向往让罗修很难开口说出任何否认的话,尽管现在他认为整件事情充满着疑点所谓的帽匠似乎并不值得信任,然而当他低下头,对视上艾米那双明亮的、充满着对未来期望的瞳眸时,他还是将自己已经到了嘴边的话生生地咽回了肚子里。
孩子果然是世界上最神奇的存在。
你可以嫌弃她们吵闹、嫌弃他们不明事理不通人情,也可以嫌弃他们做起坏事儿来的时候简直就像是不可理喻的小恶魔。
但。
当他们决定要让自己像个天使一样站在你跟前的时候,无论他长什么样,他就是个神圣而不可侵犯的小天使——让任何人都会不由自主地想把这个世界的所有黑暗面都藏在自己的背后,不让他们看见,不让他们听见。
于是此时此刻,黑发年轻人麻木地点了点头,他听见了自己用充满了虚假热情的嗓音撒谎道:“是的,艾米,你本来就像花一样漂亮。”当罗修说完这句话,看见面前的小姑娘因为自己的谎言而露出灿烂的笑容时,有那么一刻,罗修觉得自己大概是恶魔转世——又或者是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现今已知最糟糕的人。
艾米大概不知道她的这么一笑笑得罗修过了有史以来最充满了不安的圣诞节。
下午帽匠先生如约而至参加圣诞晚宴,依旧是那华丽丽的黄金马车,只不过今天从这马车上走下来的家伙脑袋上的帽子从“黑龙”换成了充满圣诞色彩的麋鹿帽,红色的缎面将整个帽身缠绕起来,帽檐上有几片绿针叶,左边的帽檐挂着一枚黄金打造的铃铛,当帽匠走动的时候,那铃铛就会叮叮当当地响起清脆的声响……除此之外,最引人注目的是帽身两边那一对夸张的、高高立起的雄性麋鹿鹿角,帽匠脚上穿着的也是一双看上去像是麋鹿蹄子的品味恶趣味长靴。
被孩子们包围着的年轻帽匠温文尔雅体贴温柔。
罗修在旁边看得一个劲儿地打恶心。
但是寂寞的是周围除了他之外并没有任何人能给他一点儿共鸣——直到快接近傍晚晚宴快开始的时候,他的队友才神出鬼没的出现。
“哪去了?”
门被推开的时候,靠在门边的墙上黑发年轻人抱臂看着不远处优雅地坐在燃烧着熊熊火焰的壁炉边喝茶的红毛帽匠,眼皮子抬都没抬地问。
“出去玩,一天不出去我能憋死。”身穿红色斗篷的小姑娘翻了翻白眼,拍掉了自己肩头上的雪花,顺手将装满了野花的篮子放在了罗修脚边,在抬起头时她似乎感觉到了罗修的目光,于是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样就看见了帽匠——于是,拉朵妮的脸也变成了和身边的黑发年轻人一样的面瘫脸,“帽匠怎么又来了?”
“我怎么知道,”罗修说,“脚长在他的身上,他要来我还能拦在大门口不让?”
“艾米那个小贱人肯定开心死了。”
“啧啧,能不用把你的年龄乘以十倍的语气说话吗?”罗修咂舌道,“女人啊,你的名字叫嫉妒。”
然后毫不意外地,他的膝盖得到了拉朵妮的一个飞踢作为今年的圣诞礼物。
当天的圣诞晚宴并没有持续很久,因为毕竟都是老人和小孩,都是属于早睡群体,在早早地用餐过后之后,帽匠宣布明天早上就会来带艾米离开,在孩子们的鼓掌和羡慕的目光下,艾米深深地低下头将自己的整张脸都藏在了帽檐的阴影下,只有从她那微微颤抖的身体可以猜得到,此时此刻的她究竟有多么快乐。
晚餐过后,孩子们统统被赶去洗漱,帽匠也乘坐上他的黄金马车离去……罗修站在孤儿院的门口看着那缓缓消失在漫天大雪中的马车,目光从地上被车轮碾压出的车轮痕迹上扫而过,看不出多少情绪。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红色的身影悄然无声地出现在了他的身边。
拉朵妮拉了拉身上的斗篷:“我觉得我猜到你要做什么了。”
罗修想了想,问:“拉朵妮,你对这个小镇应该挺熟的?”
拉朵妮撇撇嘴:“熟。”
罗修:“所以你知道帽匠的家在哪。”
拉朵妮:“车轱辘已经告诉你了。”
罗修:“你还知道他家的院子肯定有一个能让人只有进出又不让人发现的密道?”
拉朵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