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重案大队 云起南山 3249 字 2022-08-30

死者的身份很快确认,是艘远洋货轮上的轮机长,名叫张斗金,按身份证上的出生年月算,殁年四十二岁。船长报的失踪,通过辨认警方提供的衣服鞋子照片认出了死者。

船是发现尸体前两天凌晨卸的货,和韩定江预估的死亡时间差不多。由于无论是从起重机操作台还是地面都无法看到集装箱顶部,所以一开始没人注意那上面有具尸体实属正常。

开案情讨论会的时候,赵平生率先提出意见,他把自己画在记录本上的图展示给同事们——一艘船,一堆箱子,箱子上躺着个火柴人——

“发现尸体的箱子是压在最下面的,那么依照起重机的工作原理,从船上往下卸集装箱的时候,肯定是从最上面的那个开始,也就是说,尸体原本是在最上面的箱子上,等卸到码头上就变成压在最下面的箱子了,自然而然会被后面压上来的集装箱挤成肉饼。”

说着,他把货轮的照片投影到大屏幕上,起身走过去,分别在船中间的控制台和起重吊臂处点了两下:“船上只有这两处高于码在甲板上的集装箱,通常来说,轮机长不会往起重吊臂上爬,所以我认为死者大概率是从控制台摔落到集装箱上的。”

“那现在就得看死者到底是失足摔落还是被人推下来的……”陈飞赞同点头,随后往旁边踅摸了一眼,“诶?老韩呢?他怎么没来开会?”

罗明哲说:“老韩去医院做伤情鉴定了,让咱们先看尸检初检报告。”

“我看了,没蛋用啊。”陈飞一摊手,“都挤成那奏行了,死前伤死后伤根本分不出来,到底怎么死的老韩也没给个定论。”

不怪韩定江给不出准确的死因,尸体跟被磨盘挤过一样,最大块的骨头不超过半个巴掌,意外凶杀不定,现在等着看毒药理有没有发现。

沉思片刻,罗明哲问:“立新,对船上工作人员的询问何时开始?”

被点到名的付立新打开记录本:“船上一共有二十七名工作人员,有七人告假上岸,剩下的二十个,除了船长和大副接受过询问,其他都安排在今天下午开始。”

“请假上岸那七个让船长联系一下,尽快叫回来,一个都不能落。”罗明哲敲敲桌子,将视线投向陈飞,“陈飞,死者家属通知了没?”

“通知了,不过死者跟老婆离婚了,老爹老妈都奔八十了,就一上高中的儿子,哦,还有个哥哥,他哥哥说这两天买到火车票就赶过来。”

“嗯,来了让老韩给取个样,现在不说省厅司法鉴定中心能验DNA了么,送过去对比一下,把死者身份凿实了,别出差错。”

“知道了。”

陈飞点头应下。自1987年首次将DNA鉴定技术应用于刑事案件的侦破,经过十多年的学习和探讨,现如今大部分地方警务系统都有了自己的DNA鉴定技术员和仪器,再不用像早些年那样,验个DNA还得把样本寄到北京去。一来一去一个多月,耽误功夫不说,还有可能造成DNA污染,鉴定结果不一定准确。有些嫌犯的辩护律师光申请DNA重新鉴定就能把案子拖上个一年半载的,完全是浪费时间和金钱。

像这起案子,由于尸体面目全非,死者身份全赖衣物辨认,所以罗明哲要求做亲缘鉴定是有一定必要性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稳妥着点没错。单从细致谨慎这一点上来说,陈飞对师父那是相当佩服。罗明哲从警三十余年,破过的大案奇案写成小说估计五百万字打不住,迄今为止没有一起冤假错案。

可师父说话就六十五了,返聘了五年该彻底退了,上头有意提拔他做重案大队的队长,然而他总觉着自己不是当一把手的那块料。脾气暴,一言不合当场就炸,得罪起人来一点不含糊。当副队还行,主抓案子,反正应付领导什么的有师父在。

罗明哲就说他,知错不改,实力践踏领导底线,被督察请去“喝茶”还嫌人家茶不好,可着全局都找不出第二个这么虎的。

当然陈飞有虎的资本。九六年“五三零”储蓄所劫案,劫匪端着冲锋/枪突突,子弹横飞给支援的武警都压得抬不起头。武器老旧是一方面,更要命的是,劫匪手里还有人质,这边一旦反击很有可能造成无辜伤亡。没人注意陈飞是什么时候爬到劫匪藏身那栋两层小楼的上去的,根据在场的人回忆,一波冲锋/枪的扫射过后,就听玻璃破碎的“哗啦”一声响,眨眼间打从二楼一窗户里飞出来个劫匪。那间屋子正好是人质们待的地方,一看控制人质的劫匪被撂倒了,武警迅速击毙了其他劫匪,最终人质无一伤亡。

尽管因违反了纪律没能获得应有的嘉奖,不过陈飞勇对持枪悍匪的事迹倒是传得人尽皆知。大家都敬他是条汉子,也都知道这哥们不好惹,好家伙,连件防弹衣都没有还敢往冲锋/枪的枪口上冲,这得是多大的勇气和多好的身手才能办到的事情?也有人说他鲁莽,不过罗明哲不这么认为,根据现场的情况判断,先制服控制人质的劫匪是唯一的选择,只不过当时在场的领导没人愿意送手底下人去送死。

那个时候赵平生在北京学习,等回来听说陈飞玩了一出虎口夺食,当场憋的脸都紫了。转脸跟陈飞好一顿嚷嚷,那架势,比局长还凶。队上人从来没见赵平生发过那么大的火,都以为他没脾气呢。慢慢的大家伙发现,只要陈飞一玩命,赵平生就得急眼,好像这辈子的脾气都攒陈飞身上使了。

其实呢,赵平生一点也不想和陈飞发火,可这人就跟长在他神经中枢上似的,有点风吹草动头疼脑热他都得跟着闹心。他就是学心理学的,可翻遍了专业书籍,也找不出个专业术语来准确的形容自己的心态。只道那人开心了,他就开心,那人烦恼忧愁了,他也跟着失落。明明下定决心不去捅破窗户纸,可还是忍不住幻想有一天能用同事、哥们、朋友以外的身份和对方相处。

“哎呦老赵,我真得说,你比我妈还絮叨。”

去码头的路上,陈飞听赵平生念叨自己喝大酒的事儿听得一脑门子的官司。不就跟罗卫东出去喝了顿酒么,至于逮着他就念叨?

赵平生正欲反驳,就听曹翰群跟后座上默默幽幽的调侃道:“陈飞,这你可就会错意了,平生从来没拿你当过儿子啊,我看他是拿你当媳妇管了。”

“别说,我要是女的还真保不齐嫁老赵。”陈飞这神经粗的简直能跑火车,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话对赵平生来说有多大的杀伤力,“要文凭有文凭,要能力有能力,业务没的说,知冷暖会疼人,做饭还好吃,哦对,最重要的是,父母双亡,嫁过去不用受公婆的气。”

坐曹翰群旁边的付立新一个没憋住,“噗嗤”笑出了声:“你可真逗,人家平生条件这么好,娶一你这样活阎王回家干嘛啊?当门神呐?”

陈飞一耸肩,挑眼看向目光始终直视前方看似专心开车、实则内心翻江倒海的赵平生:“老赵,表忠心的时候到了啊,跟这俩二百五说说,我到底有多好。”

赵平生这才错了下眼珠,迟疑着说:“反正我觉着吧,你要是女的,给照片贴床头指定能避孕。”

后座上那俩直接笑炸了,嘎嘎的,气得陈飞一拳凿赵平生肩上:“会不会说人话?”

赵平生本来想接“跟你待久了没几个会说人话的”,转念一想别那么耿直了,回头玩笑开大发了真招陈飞和自己急眼。他正琢磨着怎么往回替对方找补,就听车里响起了手机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