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怒的责难刚出口,年轻人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在跟一个视人命为儿戏的人贩子讲约定讲信用!
一晃经年,那个绝望的年轻人,转眼间头发都花白了将近一半。
季友林记不得自己有多少年没回过老家了,也很久没有再在意过别人对他的评价,无论是村里的那些人,局里的那些人,还是林家的那些人。握着方向盘的手似有千斤重,他重重地叹了口气,这辈子最不堪的回忆像突然决堤的洪水,决心在这个不眠之夜把他多年的心理设防通通摧毁淹没。
病房里的病人睡得一点都不安稳,还守在一旁的老朋友给她按了按被角。
这老季也真是的,就没见过这么爱岗敬业的工作狂。当年替他在产房外守着的就是自己,他倒好,儿子都出生差不多一周了才赶回来。没想到如今替他守在妻子病床前的还是自己,都什么时候了,这老子儿子一个个的净知道往局里跑。唉,还是生闺女儿的靠谱。
邓玲坐在病房沙发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胡思乱想着。
市局里,季廉冷不丁打了个喷嚏。他眨了眨眼睛,手机里还是什么新信息也没有。
“方芳,你见到全老大了么?”他环视了大厅一圈,视线落在了方芳的座位上。妹子跟着老大从半夜忙到现在,此刻正顶着个鸡窝头叼着块面包,要是个汉子的话,保准已经胡渣拉擦了。
“刚刚还在的呀。我刚跟他从二号审讯室出来。要不我打他手机试试?”
季廉摆摆手,“没事儿,我再打一次好了。你忙你的。”
他把手机插回裤袋,心中升腾起一股没来由的不安。
吴杰装疯败露,主动承认自己就是当年大案主谋之一吴定保的弟弟。而另一个主谋竟然还没死,竟然就是大名鼎鼎的归国企业家吴忠利!
如今吴忠利生死未卜去向成谜,吴杰的口供也只开了个头,虽说一场台风中,风眼总是最平静的地方,但全一峰再怎么也不能突然就销声匿迹呀?
一峰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季廉心里咯噔一下,内心的不安愈演愈烈。
“谁?!”
市局车库里,一声爆喝仿佛让空气都抖了抖。
驾驶座的车门猛地打开,全一峰跳了出来,条件反射般的刚要出手给“偷窥者”一记拳头,一阵熟悉的气息让他的动作堪堪停在了来者的胸前。
“你要去哪里?”
是季廉的声音。
全一峰眨了两下眼,视线飘了飘。
“你跟我说吧,”季廉眼光里的担忧都快溢出了眼眶,他声音沉了沉,“究竟瞒了我多少事情?”
全一峰感觉自己的心脏狠狠地疼了一下,他看看车库出口的方向,又看看季廉,鼻子呼了个粗气,说:“上车吧。”
从昨天晚上全一峰带着一身酒气回家那会儿开始,他就应该觉察事情的发展有哪里不对劲儿了。
季廉还没等到全一峰的回答,车子便一路狂奔着驶出大路。路的那头,离他们不远不近的地方,一辆熟悉的车子突然映入眼帘,挂在车尾的那个车牌号让他一时间头脑空白一片。
“我爸?”
季廉没有继续追问全一峰昨晚跟他爸在病房里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一路上车里异常安静。
全一峰的跟踪技术是凌队当年亲授的,算是季友林的徒孙,而且无论是凌队还是他都青出于蓝。
他们就这样跟着季友林来到了临港码头。如果季廉没记错的话,他们现在步行所到之处,正是当年吴定保伏击赫连峰一行的“第五仓库”。只是二十九年过去,第五仓库早就几经易主,现在成了一个私人游艇码头。
“啪嗒。”
他们听见跟踪对象□□上膛的声音。
季廉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前所未有地鼓动起来,仿佛下一刻就要冲破胸腔的桎梏,离自己的身体远去。
手腕突然被一只大手包裹住,疯狂的脉搏被全一峰掌心的温度压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