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一峰把现场的每一个角落都细细看了两遍,脑海里重建着案发经过。
“死者杨查,高流康汝馨医院院长。昨晚,他在这里,他自己的办公室里,焦急地等待着某位访客,抽了起码八根烟。”全一峰拿着手机,屏幕上的取证照片和眼前的情景相吻合,“他的客人到了,显然他们的谈话内容,或者他们的见面本身,不太令人愉悦。他们为了某个事情发生了争执,杨院长一把推倒了访客。访客在猝不及防的暴力之下,向后猛地踉跄了两步,后背撞到了壁柜的玻璃门上。这个壁柜是个高档货,玻璃在撞击之下,没有直接碎掉,只是出现了裂痕。访客出于本能,伸手抓了一下壁柜旁这个矮柜的顶部边缘。”
全一峰低头仔细端详着矮柜上的手印,口中继续低声呢喃着:“这时,杨院长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因为,访客竟然带着手套。不是普通的针织手套,不是一般家用的橡胶手套,甚至不是凹造型用的皮手套,而是医生手术用的医用手套!谁会在跟一个老朋友见面的时候,特意戴上医用手套呢?除非是刚下手术连手套都来不及脱的医生,不过这个可能性有点小。又或者是,来到这个房间里,准备做一场‘手术’的人?”
“访客发起了反抗,他冲上前,一拳打碎了杨院长的鼻梁骨,”手机上的图片换成了尸体的一个面部特写,死者的鼻子已经完全脱离了原来的形状,皮肤耷拉在一堆模糊的血肉上,“访客是一个很有力的人,但个子不高,大概一米六八的样子,比起将近一米八的杨院长矮了一个头。但是,他不知道使用了什么方法,威胁了杨院长,让他乖乖地坐到自己的办公椅上,对着镜头,录下了这段‘忏悔视频’。”
全一峰打开笔记本电脑里的视频,镜头里是杨院长捂着鼻子一脸惊恐地看向镜头后的表情。视频是用笔记本自带的前置摄像头录的,画面不是特别清晰,但也足够让人看清杨院长鼻子上不断滴落的血滴,跟现场椅子和地板上的血迹一致。
“我,我叫杨查。我,”杨院长眯着眼睛,似乎是在努力看清前面的提示词,“是康汝馨医院院长。我是一个禽兽不如,丧,丧尽天良的人。我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我死,死有余辜。”
念到这里,杨院长紧张地抬头看了看,片刻后才抖着嘴唇继续念道:“马春香,我对不起你,对不起那个孩子。我这个人渣无论做什么也不配得到你的原谅,唯有以死……什么?!不!”
镜头突然定格。全一峰在视频又要开始下一轮循环播放之前按下了停止键。
屋内一时又只剩下全一峰的自言自语。
“录完视频,嫌疑人绕到杨院长的背后。此时,坐着的杨院长连唯一的身高优势也没有了。嫌疑人轻易地用胳膊锁住了他的脖子,压着他的锁骨往后仰。一把准备多时的手术刀终于派上了用场,精准地割断了受害者的颈动脉,干脆利落,一刀毙命。”
全一峰抬头看了看斜上方的天花板,说:“由于伤口的角度和人体内血液循环系统的压强,喷射而出的血液甚至飞溅上了天花板。血液的大量而快速的流失,使得受害人很快便停止了挣扎。”
办公椅后下方的外来人员的足迹以及前下方受害者擦蹭状的血足迹佐证了他的猜测。
凌菲菲看着全一峰进入房间后的独角戏,随着他的推演,不禁内心诧异。她有所不知,当年另外的一位凌队,他师傅,向上面要求破格把他调到市局,主要就是看中了他这与生俱来的痕检和推演天赋。
全一峰继续旁若无人地沉浸在他的重构世界里,直至抬头看向开阔的桌面,看到那个被标记出来的位置。
他指着那颗想象中的血淋淋的心脏,说:“然后,罪犯把死者搬上桌面,把这里作为一张手术台,不,一张解剖台,从死者的身上取出了他的心脏。”
第78章 马春香
高流市康汝馨医院院长被害一案,凶徒手段之残忍,令人发指。
院内外一时流言四起。有说是管理松懈的私立医院医闹终极版本的,有说是被索贿后事情没办成的医生回头报复的,也有说是向来艳福不浅的杨院长被不知哪任姘头雇凶杀人的。都不是什么稀奇的故事,但从众人编故事的大方向来看,这位杨院长的生平总归也不会太磊落。
第五十二个失踪小孩肖玥的父母无疑会成为怀疑对象,然而他们昨晚离开高流第一中心医院之后,各自回了高流市局附近的招待所。招待所以及附近街道的监控均没有拍摄到她们半夜出门的证据。而且,他们以及他们的近亲,也都没有足够的医学背景,足以完成法医报告里所描述的解剖学意义上的精准操作。
最重要的是,即使假设杨院长的“忏悔视频”里说的“那个孩子”就是肖玥,那“马春香”又是谁?
这不单是高流和临舟刑警同行们最关心的问题,同时也成为了高流大街小巷热烈讨论的话题。
“找到了。”李允彬盯着屏幕头也不抬地说,“视频上传地址是高流市华平区高华路221弄昆丽家园的6栋1507室。”
高流市一个人气颇高的本地论坛上,杨查的视频被上传4分钟后,李允彬向在场的队员和同行报出了上传人的地址。
全一峰拍拍李允彬的肩膀,在这个信息化的高科技时代,允彬同学真是居家旅行、办案找人之必备良药。
高流市一干刑警破门而入的时候,1507室内的客厅里两个人正扭打成一团。更准确地说,是一个瘦弱的女人正压在一个健壮的男人身上,前者双手死死地掐着后者的脖子,几近疯狂的眼神里似乎要喷出了火焰。
警员的高声呵斥也未能使女人有任何松动,她等着浑浊的眼珠子朝冲入门口的人喊道,声音像是在极度干燥的水泥地板上拖曳着干枯的树干,令人耳膜发酸:“他杀了杨查!他杀了杨查!他杀了我唯一的证人!”
两名警员上前以暴制暴地把女人拽了起来,为首的刑警队长厉声问道:“你是谁!”
地上的男人一脸的失神,浑身的肌肉不知道是不是白练了,连这么个仿佛一阵风就能刮倒的女人都打不过,前来准备搀扶的警员疑惑地看着他。
那男人却像猛地回过了神来,冲着钳制着疯女人的警员吼道:“你们不要伤害她!不要伤害她!”
女人的挣扎对于她两旁的警员如同儿戏,没一会儿她便径自全身虚脱地往地上跪倒下去,幸亏被及时架住,才没有一头扎向地面。她的声音又沙哑又低沉,需要靠近了才听得清:“我要他杨查的心脏干什么?!我的心,早就被姓邓的那个给活剥生吞了!”
一旁的全一峰跟凌菲菲对视了一眼,才看向女人问道:“你是,马春香?”
女人有气无力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