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老太太,也就是彭秋英手机里接收到的唯一一个非广告电话的登记机主,要稍稍好些。
郭兰涛,六十七岁,住在同一个旧小区的一楼,独居,满头的银发,但看起来还很精神,而且不唠叨。
这个小区的一楼自带门前小花园,方芳来敲门的时候看到老太太正在院子里修剪着一小片常青藤。方芳向她出示了证件说明了来意,她才把两人让进了院子。
“常青藤这种小家伙啊,好看是好看,但你得时时提防着,它坏了规矩要冒出头来的时候啊,要是你不及时除掉,很快就给你带来不堪设想的后果。”老太太看着方芳好奇的目光,乐呵呵地给方芳科普道。
花园朝南。今天的天气很好,阳光明媚,老太太让他俩坐在院子里的小圆桌旁,从屋里端出茶具,还要进去端点心,给方芳及时制止了。
一通旁敲侧击的聊下来,他们也没得到太多有用信息,老太太只说之前身份证确实丢过一会,是去年底有一次要回老家探亲,快要买票的时候才发现身份证找不着了,才补了一个。至于是什么时候丢的,就说不上了。
看来目前唯有小李子能指望了,方芳有些失望地想。
“郭阿姨,您这一个人住,孩子们多久回来一趟啊?”全一峰在两人闲聊的时候无所事事地四处张望,房子虽旧但整洁,唯独客厅门缝下露出的小半张纸牌引起了他的注意。纸牌露出的那一角很鲜艳,看那配色,应该是小孩子的东西。
“我丈夫去得早,只有一个儿子,早些年出了车祸,一直躺在护理院。”老太太说着自己的遭遇,语气淡淡的。虽然看不出对方有多大悲喜,方芳还是连忙表示了一下歉意。没过多久,他俩就告辞走出了院子。
“哎~警察同志!又是你们啊,怎么这么巧!”刚没走几步,背后一阵熟悉的声音响起。太熟悉了,刚刚才被这大嗓门折磨了一个半小时,余音绕梁,三日难忘。全一峰和方芳齐齐转过身去,看到下午第一个走访的老太太一脸惊喜地朝他们走过来。
“仝阿姨您好啊,我们……”
“你们刚是去了郭阿姨家吗?”还没等方芳把话说全,这位热心的仝阿姨就插话道:“我跟你们说啊,郭阿姨她可会过日子了,那花园都是她一个人打理的,多漂亮!”
“可不是嘛,可好看了。仝阿姨您先忙,我们……”方芳想着赶紧告辞,免得一会儿她说起劲了就跑不掉了,结果偷跑没成功,被仝阿姨一把拽着袖子拉到路边,难得压低了点声音说:“可不是么。不过可惜没什么夫妻缘分,儿女缘也薄,孤零零一个人,身体还很不好。”
方芳心想她今天的八卦缘倒是好过头了,仝阿姨是不是对自己一见如故?
“这不,我们社区老阿姨唱歌的会议室就在她家楼上,上个月有一次唱完歌我想起家里鸡蛋刚没了,想着就近到她家借一个,结果我打开她冰箱,你猜里面都有什么?”仝阿姨一脸神秘地抬抬眉毛。
“仝阿姨您这是擅自开人冰箱啊?”方芳有点吃惊。
“瞧你这丫头怎么说话的,邻里之间借个鸡蛋能说是擅自吗?不过那郭阿姨反应更夸张,以前她都客客气气的,那天竟然还大声骂了我!她平时待人可亲切呢,啧啧。”
方芳被老太太的神逻辑雷焦,但一直置身事外的全一峰却插话进来:“阿姨您刚才说她冰箱里有什么来着?”
“对了,刚刚说到哪儿了?哦哦,冰箱,对,那冰箱里满满当当的,都是针剂和注射器!那什么,就是像医院注射科里面那些个玩意儿。那些针剂上都是看不懂的名字,你猜怎么着,还有写“镇静剂”的,估计她是病的厉害了,真可怜。”
全一峰突然想起来,为什么刚才在郭阿姨家看到的那小半张卡片会那么吸引他的注意力。那是在方芳他们走访失踪男孩儿家长的时候,带回来的照片中曾经出现在小男孩书包里的一套儿童卡片!
全一峰朝方芳喊了一声:“跟上!”,冲着郭兰涛家拔腿就跑!
看着两名警官突然疯狂地跑起来,仝阿姨急忙踉踉跄跄地跟在后头,连多年的老风湿都抵挡不住熊熊燃烧的八卦之魂。
只听“嘭——!”的一声,全一峰一脚踹开院门的模样,令还在十米开外的仝阿姨感觉那一脚直把她的三魂踹掉了七魄。等她哆哆嗦嗦地摸进郭兰涛屋里,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吓得竖了起来。只见那男警官同志竟然抓住郭兰涛的一只胳臂,把老太太反手按倒在地上!
而那个小姑娘警官,怀里抱着个不知从哪儿来的小孩儿,小孩儿脸色雪白,毫无知觉地被打横抱着。小姑娘急跑得气喘不止,差点把她撞翻倒地!
仝阿姨吓得嘴唇直哆嗦,“哎呀哎呀!”地一边意义不明地叫着,一边扶着墙壁颤颤巍巍地蹲下,对眼前的状况理解不能、更消化不了。大概过了那么一会儿,她听到急救车和警车的鸣笛交织着响彻整个小区,郭兰涛嘴角的血痕和手上的手铐仿佛只是从眼前飘过的虚影,直到小姑娘警官过来把她扶起,她的双脚才终于落到了实地。
是夜,市局刑侦大队,审讯室内亮如白昼。
“郭兰涛,你涉嫌拐卖儿童和故意杀人两项重罪,你的同伙彭秋英已经向警方供述了所有罪行,你老是交代吧!”负责审讯的是王富和方芳。
嫌犯被带回警局的时候,季廉已经醒过来,此时他正和全一峰一起在审讯室隔壁的大玻璃后面看着审讯现场。丁法医双手插着大白褂衣兜,也不紧不慢地踱进了监控室。他朝全一峰和季廉点点头,眯起眼角打量着单面玻璃后嫌犯,说:“被拐男孩儿被送上救护车的时候,已经由于注射过量镇静剂而出现了呼吸中枢麻痹症状,哪怕你们再迟个两三分钟,人就得归我管了。我这来,倒是想看看是个什么样的千年老妖。”
虽然随着社会老龄化的到来,高龄犯罪已经不是什么稀奇事儿,但显然方芳还没能将那个乐呵呵的慈祥老太太和眼前这个冷血的罪犯联系起来。
千年老妖郭兰涛看着王富和方芳好一会儿,才缓缓地开口:“你们没有抓到什么同伙,我也没有杀人。”
众人心里一惊。彭秋英在地下室被击毙的事情没有向任何外界透露过,那么识穿他们诈供的可能性就只有一个:郭兰涛自己的逻辑思维!她门儿清得很,如果彭秋英真的被逮捕和供认了犯罪事实的话,他们警方就不可能只是装模作样地上门搞什么普法宣传。
“而且,我给那个男孩儿注射镇静剂,只是因为看到他在昏迷的时候出现异常抽搐。这是镇静剂的一种常识性用法,是多年来照顾我儿子的时候学会的。可能我的量没有掌握得很好,这个怪我,但我不是故意的。”郭兰涛说完,抬头盯着墙角的监控摄像头发愣,不再开口说话。
看来在能撬开郭兰涛的嘴巴之前,唯有从她身边获得的蛛丝马迹入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