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临舟市局 苏一恒 3664 字 2022-08-30

彭秋英这个人是否心理变态,在还没有专家定论之前,刑侦大队的诸位也不好妄议。但他性格中的扭曲却是显而易见的。单凭他杀人犯案时的鲁莽,和他平常生活时的不留痕迹,就让人捉摸不透。

按理说他来到闵庄和临舟至少也有一个多月了,而且还是在这么一个互联网渗透每个人生活方方面面的环境下,身份证、银行卡、社交通讯账号一干二净,地网脸部识别毫无踪迹。两天两夜下来,一无所获的大伙儿难免有些急躁。李允彬心想,这个小心翼翼的生活习性,大概就是他的亲叔叔用如同隐秘在下水道里的短暂一生给他烙上的印记吧。

另外,彭秋英的肢体动作特征已经被标识,但这项技术毕竟还没有很成熟,要在像临舟这样一个大都市的大范围搜捕中实战应用,难度还是很大的,耗时和准确度的问题都不得不考虑。

季廉今天上午在学校开了半天会。最近忙得没了时间陪季靖逛书店,小孩儿昨晚把他给的最后一本书看完后,问他说今天可不可以自己到学校旁的书城看看。虽然正常生活经验稍显不足,但毕竟一个半大孩子,自己逛个书店应该没问题。开完会后,季廉在走向书城的路上给全一峰打了个电话了解一下他们的进展。

电话那头,一筹莫展的李允彬就差要高呼“大神显灵”了,季廉也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这么游离于社会的人,他还第一次遇到。慢着,万一他还是有在用手机什么的呢?貌似他还是有同伙来着?季廉把这个想法告诉全一峰,然后他们仨几乎同一时间想到了最新的基站的定位技术。

虽然可能性不太大,但无疑也是打开了一条新的思路。死马当活马医吧!李允彬这个人形机器人,又干劲十足地开动起来。

季廉进了书城,在找季靖的同时也随手翻翻新书。等到他都逛了大半个书城还是没见季靖踪影的时候,给季靖打了个电话,却无人接听。他有些担心了,正想着要不要到商场管理处弄个寻人广播的时候,收到了季靖发来的一条信息:我在康乐家园后门等你。

康乐家园是他们小区的名字。季靖给他发信息的次数不多,但一般都会以“季叔叔”的称呼开头,这条最新信息显得有点别扭。但季廉没多想,给季靖回了句一会儿到就启程回家了。

半晌,刑侦大队大厅里的一个兴奋的声音打破了两日来的沉闷:“在案发现场附近捕捉到的手机信号,出现在相应时间段的,除了出租车司机,还有另外一个不明身份的!”众人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李允彬的身上,他解释道:“如无意外,那个手机极有可能属于凶手本人!”

“太好了,那不就是说只要手机还在他身上,我们马上就能够定位到凶手了吗?!”方芳本来就是个乐观派,听李允彬这么一说,简直喜笑颜开。

“马上!”李允彬利索地继续敲击键盘,直到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住的一刻。

“峰,峰哥,”李允彬迟疑地举起右手,朝全一峰挥了挥:“这个手机现在定位在了,你家那片。”

春雨过后的四月底,天气终于有了转暖的迹象。大街上还没脱去冬衣的行人被包裹在下午两点的阳光里,走得急了,甚至会起一层薄汗。迟来的新绿终于开始从街角蔓延开来。

但季廉此刻感觉到的只有异常的冰冷。他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周遭没有窗户,屋顶上只孤零零地挂着一只昏黄的电灯泡,一股霉味直往人鼻孔里钻。他试着动了动手脚,发现自己正被五花大绑,丝毫不能动弹。后脑勺传来一阵钻心的刺疼,他觉得脑袋上肯定起了一个大包,整个头皮像被什么死命地往后拉扯着。侧腰处一片的麻痹,他不太敢想象那里是否已经青紫一片。冷,不单只是来源于身上的感受,还有这真真切切的恐惧。想起在昏迷之前他还在寻找的季靖,心里非常的焦虑,不知道小孩儿现在怎样了?

究竟是什么人给他设了这个局?难道是跟季靖有关?不会是彭秋英吧?彭秋英抓他一个大学老师干什么?还是说,这是跟自己父亲有关的?阵阵的晕眩让他暂时放弃了思索,作奸犯科之徒的心思岂是他能感同身受。

但很快,对面门口的动静给了他答案。

门被粗暴地推开,一个瘦削甚至有点佝偻的男人手里拽着一个小孩儿的衣领走了进来,男人面无表情,在昏暗的房间里,要走近了才能看出其实那是个年纪不大的年轻人。而那小孩儿,任他拖拽着,既不反抗,也不配合,只是一味的沉默。

眼镜早就不知道摔在了哪里,在季廉眼里,只有两团模糊的人影。直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低低地传入他的耳朵,让他瞬间清醒了不少。

“季,季,季廉?!”一路上都无动于衷的小孩儿在看清墙角半躺着的人后,瞪大了眼睛。

在发现自己被彭秋英抓住的时候,季靖有点不知所措。眼前明明还是以前那个对辉叔唯唯诺诺、对他们爱搭不理的蚯蚓哥,但却又已经是背了两条人命的在逃重犯。他不懂那些个什么变态杀人狂之类的心理学知识,但直觉告诉他要冷静,不能激怒眼前这个动机不明的人。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脑子的转速快到开始冒烟。

“蚯蚓哥,”季靖不知何时变成了一只受惊的小鹿,跟彭秋英说:“辉叔,辉叔让你来找我的吗?”

彭秋英一把放开季靖的衣领,后者不受控地往后退了两步,才踉踉跄跄地站稳。他眯起眼睛,打量了季靖一会儿,才开口道:“那个大头辉,见阎罗王去了。”

“辉叔他,他?”

“死了,我杀的!怎么样?”彭秋英说着,嘴角不自觉得□□瘦的脸颊扯了上去,像在笑,又像在咧着嘴磨牙,形容有说不出的阴森,“以后,我就是你老大了!”

彭秋英貌似已经认定季靖对最近的事情毫不知情。第一次对人亲口说出自己的“丰功伟绩”,他竟然像是获得了意外的满足感,颠三倒四地越说越起劲。

“没想到大头辉也有这一天吧?他活该!他早就该死了!他强了我妈的时候,我就发誓要他死!他还以为我不知道!我要他死!那个贱人!贱人!她又跑了!又把我留在那个操TM的鬼地方!”

啊,季廉被彭秋英的嘶吼震得脑袋一抽一抽地疼,迷迷糊糊地想起在全一峰那里看到的记录,彭大富的老婆在他死后曾经回过钦州一趟,真没想到原来还有这么一出。

“你没看到他躺在桌子上的那个样子,哈哈哈,那个刀子在他胸口切下去的样子,哈哈哈哈!但是他们让我把他送火葬场,我呸!太便宜他了!哈哈哈哈!”彭秋英兴奋得双眼瞪到浑圆,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能自拔,过了好一会儿,才把脸转向季靖:“不过,你辉叔不是经常说做人总得知恩图报的对不对?”

他把季靖一把推到季廉的身前,说:“来,你把他杀了,我就让你入伙。”

“什么?!”这下季靖是真的被惊着了。

彭秋英没有注意季靖的态度变化,低头在房间的四处张望了一下,伸手摸了摸一张只剩两只脚的铁凳子,又握了握旁边一跟细长的铝管,漫不经心地说:“你放心,跟我混,以后保证你大富大贵。不过这伙不能白让你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