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理解林冬的心情,来之不易的线索断了,刚升起的希望复又破灭,搁谁都得难受。前些天林冬大晚上的出了门,也不跟他说去哪。他担心对方,出门打了辆车跟在后面,一路跟到了烈士陵园。
三个小时,他远远地躲着,伫立在清冷的夜风之中,默默地陪林冬一起哀悼逝者。
半小时后,录音全部拷贝完毕,唐喆学问林冬:“你要听谁的?”
“帮我找下韩征的那条。”林冬刚好过完一遍韩征当时的口供记录,可是光看文字无法准确的体会到韩征当时的语气,不好捕捉存疑之处。
调出韩征的口供记录,唐喆学传给林冬。林冬点开音频文件,只听前面有一段长时间的空白,尔后传来陈飞年轻时的嗓音——
“韩大夫,你跟死者认识多久了?”
“十二年,我从进医院开始,就跟着祈主任。”
韩征的话里带着鼻音,听上去像刚哭过。
“能跟我们简单形容一下,祈主任的为人么?”
抽鼻子的声音传来,然后是一阵悉悉索索的动静,大概是谁在找纸,因为紧跟着就是擤鼻涕的声音。
“祈主任他……是非常出色的外科大夫,在业界有很高的知名度……他去国外进修过,带回了很多先进的理念和技术,同事们都很敬佩他……他医德高尚,待人亲切……”
韩征断断续续地说着,说一会,哭一会。唐喆学安安静静地听,视线不时飘向林冬。那偏白的皮肤被电脑屏幕打上层金属质感的光泽,浓长的睫毛顶着镜片,乌黑的眼中凝着深沉的光。有人说,颜值再高也有看腻的一天,可他总觉得看不够这人。不光是因为林冬好看,而是只要看着对方,就有安心之感。
“韩征对祈东翔的评价,真是相当高呢。”
他听林冬嘀咕了一声。调查凶杀案时,听到死者身边人对死者的评价通常是两个极端——特好,或者特坏。有一部分人会刻意地隐瞒某些会对死者造成声誉影响的事情,好像说死人的坏话不道德,又或者是害怕半夜梦见对方。
关于祈铭的父亲祈东翔,他所有同事朋友的评价是一面倒的好,母亲庞静也一样。话都差不多,说他们夫妻俩是佳偶天成,事业家庭双丰收,幸福美满,突然出了这种事,夫妻双双毙命,实乃整个医疗界的损失。
“那么,死者有没有和患者或者家属起过冲突?”
他们听到录音里的陈飞问。案发时根据现场调查和行凶手法,初步判定是仇杀。一开始,陈飞他们将调查方向锁定在与祈东翔发生过冲突的患者及其家属身上。不过那时医改刚刚开始,莆田系的“你有病,病很重,我有药,药很贵”十二字真言尚未在医疗系统内大举盛行,医患关系还不像现在这么紧张,伤医事件极为罕见。
“祈主任和不少患者家属起过冲突,为了劝说家属捐赠遗体器官,”韩征说,“庞静还因此而挨过打,她在医务处工作,祈主任就安排她去给做家属工作……她其实才是最无辜的。”
林冬忽然伸手点了下鼠标,暂停音频,反向拖了几秒进度条,再次点开,于是唐喆学又听了一遍“她其实才是最无辜的”。这时林冬轻推了下他的胳膊,说:“去把韩征的档案资料调出来。”
唐喆学按领导指示行事,几分钟就把韩征的履历打印出来。林冬快速过了一遍,又点开录音,反反复复地听韩征那句话,继而陷入沉思。唐喆学在旁边安静地等,这种时候不便打扰,以免破坏林冬的思路。
过了好一会,林冬问他:“你觉得,韩征说庞静无辜,是指什么?”
“挨家属打这事儿。”唐喆学提出自己的看法。
点上支烟,林冬像以往整理思路时那样,将自己浸入缭绕的烟雾之中:“我觉得,他指的是庞静被杀这件事。”
唐喆学的脸上浮起难以置信的表情:“你的意思……韩征知道祈东翔会死?”
“你听到他是怎么夸赞祈东翔的了,祈东翔于他来说,亦师亦友,也是提拔他的伯乐,于情于理,他都该竭尽所能为抓到杀害祈东翔的凶手而提供线索,”林冬谨慎而清晰地梳理着思路,“可我跟祈铭去问他有关器官黑市的事,他三缄其口,不管祈铭怎么发难,也不肯透露哪怕半点消息,最后祈铭都跟他翻脸了,我只好采取强硬措施,要求他明天一早来局里接受正式询问。”
唐喆学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你想说,韩征不干净?”
“我认为,他在祈东翔的案子上,没那么干净。”做出判断时,林冬的语气是惯有的沉稳,“韩征是祈东翔最得力的助手,关于器官来源和去向,以及手术安排之类的事情都是得走必要的流程的,他没道理一点儿内情都不知道,而且,祈东翔是国际刑警安插进器官贩卖组织的线人,这件事是谁泄露的,一直没有定论……”
认真考虑着林冬的推断,唐喆学同时提出自己的疑问:“可是出卖祈东翔,对韩征来说有什么好处?”
“也许是祈东翔挡了他的路,或者……”林冬抬手点了点韩征的档案,“他和庞静是同一所医科大学的同期,又进了同一家医院实习,我昨天去他办公室的时候,看到墙上挂着他和很多人的合影,其中就有庞静,但是没有祈东翔。”
唐喆学愣了愣,说:“我只见过庞静的尸体照片。”
林冬回手在电脑上调出庞静的照片,展示给他。唐喆学看了,眼睛一亮:“我的天呐,祈老师简直是他妈妈的翻版。”
“这么美的女人,容易遭男人惦记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