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得看,咱俩谁先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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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打算回家睡宿踏实觉,方局刚躺下,被子还没盖上,电话催命般响起。夫人见怪不怪,老生常谈地叮嘱一番别忘了吃降压降糖的药,然后给老伴儿裹严实了,送出家门。
然而刚进车里,方局就把围巾扯了下去。听陈飞刚在电话里说逮着林玥了,他这火儿腾地就窜了起来。谁下的命令?以什么罪名逮的?抓捕方案呢?为什么缉拿如此重要的嫌疑人,他这个做局长的,居然事前一点消息都没收到?
“她无故袭警,林冬和苗红就把她抓了。”陈飞的动静听着就像是在忽悠,“事实清楚,证据确凿,抓捕流程规范,您甭操心,他们都是熟手了,都按规矩来的啊。”
狗屁!老头儿就差对着话筒骂娘了。但凡“按规矩来”四个字从手底下这帮人嘴里说出来,那准保是让他把脸伸厅长跟前挨大嘴巴的节奏。专案组的领导们天天跟盯贼似的盯着他们办这案子,结果一点预兆没有,人抓了,还是袭警这种八竿子打不着的罪名。他身为专案组负责人,要怎么做这个报告!?
眼下看来,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大概是明儿早晨开会之前他被茶叶梗噎死。此时此刻,老方同志终于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老伙计老战友老哥们、前任市局局长齐耀祖同志为什么一到退休年龄立马拍屁股走人,丝毫不贪恋在无数人看来金光闪耀的局长宝座了。
烫屁股,谁爱坐谁他妈坐去!
风风火火赶到局里,方局在停车场里抬头一瞧,审讯室那一排窗户全都黑着灯,立马杀进重案组办公室。看见陈飞,劈头盖脸地问:“老陈,人呢?关哪了?”
陈飞气定神闲地答道:“送医院了,苗红跟他们着呢,处理完了就押回来审。”
“还给打伤了!?”方局脑门上亮出更耀眼的光芒。
“啊,袭警嘛,哪有不还手站那让她打的道理,您说是吧?”陈飞眯起眼,觉着该找付墨镜戴上。
“谁动的手?苗红?林冬?”
“林冬。”
“他没事吧?”
“没,在现场收尾呢。”
方局脑门蹦起根青筋:“怎么就袭警了?他送上门去让人打是怎么着?”
“坐,您坐,听我慢慢说。”陈飞把方局按椅子上坐下,摸出烟来分给对方一根,点上,慢慢悠悠地描述事情经过:“是这样,林冬看唐喆学遇袭的监控视频发现了点线索,上门去询问,然后那个林玥呢,说看他要掏枪,就这么着,动的手。”
“那林冬是不是要掏枪?”方局皱眉猛嘬了口烟,抽吧,反正照这样下去,也活不到得癌症的岁数。
陈飞笑着喷出口烟:“嗨,他连枪都没带,有什么可掏的……我接完苗红电话立刻去了趟悬案组办公室,枪在林冬抽屉里躺着呢。”
方局这才一口气喘顺了,缓缓呼出口烟说:“得,明白了,这是我徒弟给那女的设的局啊。”
“要么说呢,名师出高徒嘛。”陈飞从来不是爱拍上级马屁的人,但今儿情况特殊,不让领导舒舒心,怕不是得背过去。
别说方局了,他接完苗红的电话也空白了一阵,等问清楚情况,提起来的心才算落回肚子里。要说这林冬也是够胆肥的,谁都不打招呼,只身一人硬闯虎穴。看过齐震宇案交通监控的人都知道,林玥的身手绝对够资格吊打特警大队的擒拿格斗教官。大亏人抓住了,这要中间出点差错,林冬怕不是连命都得搭上。
抬起执烟的手,方局隔空点了点陈飞,没把骂人的话说出口。思虑片刻,他忽然想起什么,又问:“他有没有做掏枪的动作?盯梢的设备拍到什么没?这可是你们当初要装的,所有视频资料都要移交给检察院,别回头让人逮着你们做局的证据。”
陈飞眼珠子一挪,含糊道:“机器没电了,正换电池呢那边打起来了。”
方局一时不知道该夸人还是骂人,瞪着眼干运了半天气,末了他回手把烟掐了,起身重重拍了把陈飞的肩膀——
“刀尖上翻跟头,你们可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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肋骨骨折,肩部软组织肿胀淤青。急诊外科的医生看过X光片,建议林冬再去拍个CT或者MRI,以确认肋骨是否也存在骨折。林冬没去,出诊疗室直奔神外病区。到了唐喆学的病房外,他摘下吊胳膊用的悬带,进屋后随手塞进了柜子里。固定肋骨的胸腹带有衣服遮着,无所谓,而且那个如果不绑着的话,确实是喘气都疼。
夜已深沉,唐喆学睡得正香,猛然被开门关门声吵醒,蹭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听到黑暗中传来林冬的声音:“是我,刚忙完,过来陪你待会。”
伸手够过放床头柜上充电的手机,唐喆学眯着还不太适应光线的眼睛看了看,皱眉道:“快四点了……干嘛去了折腾到这个钟点?”
林冬走到床边坐下,犹豫了两秒,倾身靠进对方怀里。他自认不是个爱撒娇的人,但眼下这一刻,却无比想要分享对方的体温。林玥确实看穿他了。他怕,怕失去这份温暖,怕那天晚一秒开枪,再面对的就是唐喆学冰冷的尸体。他怕,怕得恨不能用刚搜出来的那把枪,不顾一切地将近在咫尺的威胁清除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