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81章

行军床上躺一个唐喆学都晃悠, 何况多加个林冬, 塌是必然的。俩人一开始抱着笑成一团, 冷静下来赶紧拾掇干净套上衣服, 撅着屁股满箱子堆里找崩飞的螺母。没找着,不知道崩哪去了,唐喆学只好硬着头皮去后勤补配件。

顶着后勤警花“你居然能把床睡塌了?”的疑惑眼神, 唐喆学拎着扳手捏着配件退出后勤办公室。跟电梯里遇上庄羽,想起罗家楠之前念叨过的事, 他客气地问:“庄组长,那个董欣兰都说什么了?”

“她没走代孕这条线, 而是卖了几颗卵子, 具体情况,明早的案情讨论会上我会做详细汇报。”

庄羽大病初愈, 人看着有点憔悴。但是眼睛里的光很亮,是那种唐喆学几乎在所有同僚眼里都看到过的、找到案件突破口后,迸发出的名为希望的神采。

“几点?”

“八点半, 我就不给林队打电话了, 麻烦你帮我转告一声。”

“好,”唐喆学顿了顿,“庄组长你也别熬了,早点回去休息,你看你这脸色。”

“没事儿,医院伙食不好,吃顿饱饭就回来了。”庄羽走出电梯, 回头看了他一眼,平时不太有表情的脸上挂起丝柔和的笑意,“谢谢关心,小唐,明天见。”

“明天见。”

唐喆学也冲他笑笑。虽然在罗家楠眼里,庄羽可能连喘气的方式都有问题,但至少他是发自内心的敬重对方。据上一年度的统计,缉毒警的殉职率位居全系统首位,几乎以每天一名的速度牺牲,年龄跨度从十八到六十八。在禁毒口干,那才真是天天把脑袋别裤腰带上,哪怕是正常执勤的临检盘查,撞上亡命徒跟他们拼个鱼死网破的都不在少数。

缉毒处二组组长病休到现在还没归队,就是因为一次设卡盘查车辆时,被突然启动的重卡倒车撞倒在地,载重数十吨的双排车轮齐齐压断了他的腿。医生说,即便是还能站起来,下半辈子也离不开拐棍了。他倒是想开,打趣说跟牺牲的同僚比起来自己还算幸运,至少车轮不是当胸碾过,他还有机会看着孩子考上大学,成家立业。

一组的两位组员,追击毒贩时被土制炸弹炸死。一个才二十三岁,一个孩子还没出满月。他们的组长,曾经中弹带伤制服嫌犯的铁汉子,却在急诊抢救室里痛哭流涕地给医生下跪,求那些白衣天使救救自己的战友。

然而命运的安排不总是能随人愿,逝去的生命终是难以挽留。不亲眼看到这些惨痛的经历,大部分人很难感同身受地想象,这对一个人乃至他背后的家庭来说会造成多大的伤害。但只要看到林冬对着桌上照片发呆时的状态,唐喆学便能感到那些遗憾、懊悔和恨意都溶进了空气之中,随着呼吸沁入胸腔。

那种感觉就是,人还活着,心却被埋葬了。

隔天一早,唐喆学跟在林冬后面进会议室,听专案组各条线上的负责人汇报阶段性调查报告。林冬也有报告,早晨四点爬起来写的,俩小时完活,PPT做的比网上买的模板还漂亮。相较之下其他人的报告就显得有些寒酸了,有的干脆扔个Word文档上去,投到大屏幕上满眼都是字。

不过在座的不是来参加画展的,报告有没有卖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调查出的线索是否有价值。

重案组那边一直在盯梢林玥,排查其接触到的所有人,截至昨天晚上十二点,调查了共计七十五名人员。未免打草惊蛇,陈飞并未安排对出现在大屏幕上的任何人进行询问,但是他们的身份信息全都被详细列明,主要社会关系也包含在内。通过对这些人的摸排,锁定了两名疑似能为林玥提供毒品的中间人。

“毕源,外号串子,有贩毒前科,现在在卖二手车,我们查过,林玥开的那辆G65就是从他手里买来的。”陈飞反手指向屏幕的另一端,“齐震宇,外号老六,因贩毒坐牢六年,现在在一家模特经纪公司里做经纪人,每隔一天就会带三四个姑娘去林玥那拍照。我认为可以让缉毒处安排次临检,从他手下的姑娘开始调查,看看有没有吸毒的,顺藤摸瓜,追根溯源。”

和几位省厅领导交换过视线,方局点了下头说:“老陈,就按你说的办,庄羽,你们那边查到什么了?”

庄羽伸手按下鼠标,将报告投影出来:“根据董欣兰所述,钱露确实在从事代孕中介的活动,同时也倒卖卵/子,取一次五万。除了董欣兰外,当时钱露手里还有大约十几个姑娘,因客户要求高,她们要经过至少三个月的身体调理才能取卵,期间不允许接触烟酒和药物,都被关在一处别墅里,有专人盯着。”

坐他旁边的林冬问:“别墅地址是玉琳雅苑二号?”

庄羽微怔,片刻后点了下头。别墅地址并没有来得及打在报告里,因为董欣兰也不知道自己被关在哪。是他的组员按董欣兰提供的线索彻夜调查,刚刚陈飞做报告时,才把确切的小区名和别墅号发送到他的手机上。

“这就是李永锋死前住的那处别墅,现在由我来为各位领导和同僚们梳理案件整体调查思路。”林冬毫不在意地打断庄羽的报告,就像他正处于事业上升期时的那样,锋芒一旦露出,从不费心收敛。

唐喆学坐在会议室的角落里,望着瞬间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并且坚定扫视全场,音调、语速皆控场力十足的人,油然而生出一种自豪感——

我喜欢的人,他真棒。

“李永锋、钱露、庞宁、亮仔,目前已知的这四个受害者,从五年前开始进行非法代孕及试管婴儿生意。除了李永锋,其他三个人的死亡都和这门地下生意有关,而当初牵头涉足这门行业的,就是李永锋本人。他有资源,有人脉,有客户,有供货商——”

拷贝进机器里的报告稿并不是唐喆学早晨看林冬做的那份,不过他并不意外林冬在看到确凿的证据之前,就已经形成了一条清晰的调查思路。

稍作停顿给众人消化信息的时间,林冬端起杯子喝了口水后继续说:“钱露在李永锋的公司里分管人事,这让她有足够的时间来锻炼人员管理能力,并且,她可以接触到一切亿华娱乐的雇员信息,这其中包括每年招录进集团旗下才艺训练营的年轻姑娘们。这些女孩的年龄在十六到二十岁之间,身体状态正处于巅峰时期,可以很好的满足客户要求……一次取卵可以取十几枚甚至二十几枚,成本不过是五万人民币,而据国际刑警组织的调查报告,在暗网上,一颗优质卵子的中位价格可以达到二十万美金。所以,即便是和贩毒比起来,这门生意也堪称暴利。而且极具隐蔽性,如果没人举报的话,很可能根本不会有人发现。”

省厅的一位领导用笔敲着下巴问:“林冬,你怎么知道李永锋一开始用公司里的签约艺人来做生意?”

“李永锋死时,所有相关调查资料都过过我的手,”林冬视线微移,抬手点了下额角,“我记得很清楚,曾经有一位签约艺人的家长对公司提起民事赔偿诉讼,因为他们发现孩子从训练营回家之后,有不正常的出血情况,孩子说是训练强度太大导致,并由某位妇科专家出具了相关证明。后来达成庭外和解,亿华娱乐跟那个在当时还籍籍无名的女孩签署了一份长达五年的经纪约。结合前面调查的情况和庄组长他们从董欣兰那问出的线索,我有理由相信,这是笔变相的封口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