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斗虫(05)

心狂 初禾 4588 字 5个月前

此时,项皓鸣正关在自己的房间里做题——当然不是自愿,而是被她所逼迫。项林昨天就没回来,不知道上哪鬼混去了。

陈红兵活了大半辈子,爱慕虚荣,凡事都要和周围的女人比,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面子,自家男人长期夜不归宿、不理家务这种事,她是断然不会让邻居知道的。至于项皓鸣,她多年如一日地营造儿子聪明、有天赋、不怎么学习就能考出好成绩的“人设”,借以在与杨贵珍之流的闲聊中获得最大的心理优势。

巷子另一端的鞭炮声和吵闹声传过来,即便将窗户关得死紧,也遮挡不住。项皓鸣烦躁地摔了笔,将草稿纸揉成一团,狠狠砸在地上。

写字台上放着一张全家福,不知是多少年前拍的了,照片里的他还很小,戴着红领巾。陈红兵非要将全家福放在桌上,他每次做作业做得心烦意乱时,一看到它,就更加烦闷。

他想将相框砸个稀巴烂,再将照片也撕个稀巴烂。

这种虚伪的阖家幸福唯一能让他感受到的就是恶心。

离凌晨还有一阵子,项皓鸣早就看不进书了。他很了解陈红兵,这个女人——他已经无法将她称作妈妈——不等到所有人都散场,是不会回来的。

项皓鸣果断换好外出的衣服,看了看微信里的班级群,群里十分热闹,同学们几乎都在外面玩,最次也在亲戚家吃年夜饭,只有他,大过年的还被关在家里做作业。

十六七岁的少年,逆反心理一旦被激发出来,基本上就收不回去了。项皓鸣从抽屉里拿出800多块钱——这是他扣下来的教辅费,将围巾、手套塞进书包,就头也不回地关门离开。

楼道里有股阴湿味,他嫌恶地捂着口鼻,匆匆走过。

他实在是搞不懂,这一整巷子里的穷人到底在瞎折腾些什么?陈红兵前阵子挨家挨户收钱,说是要买年夜饭的材料、装饰用的红灯笼,还有那一车车鞭炮。

几千上万块钱,为什么不改善一下居住环境,反而拿去搞那些虚头巴脑的活动?

一群生活在社会底层的虫子而已,眼巴巴地盼着拆迁,要本事没本事,要背景没背景,还费力去营造什么邻里友好。

项皓鸣觉得,虫子们的“过家家”真的很可笑。

但更加可笑的是,他出生在这里,他也是一只弱小的虫子。

一想到这,项皓鸣就恨不得立即从芳陇巷子逃离,脚步不由得加快,从快走变成了跑。

“啊——”

一声难听的叫声伴随着胸口的闷痛出现,项皓鸣蹙眉一看,撞着自己的原来是徐彬彬。

“嘿!小鸣,你在家啊?”徐彬彬天真得傻气,“那你刚才怎么不来和我们一起放鞭炮?”

项皓鸣不讨厌徐彬彬,但也不喜欢,在他眼里,徐彬彬就是个傻子。

徐彬彬后面跟着杨贵珍。此时,杨贵珍怪异的目光正落在项皓鸣身上。

项皓鸣一下子就懂了杨贵珍在想什么。

这个肤浅的女人,不就爱和陈红兵“争奇斗艳”吗?

项皓鸣十分乐意让陈红兵丢脸,于是扯出一个干笑,“我一直在家,但我妈非逼我在家写作业。”

此话一出,杨贵珍脸上的笑再也掩饰不住,“哎呀,红兵姐刚才给我说,你和女朋友到市中心听钟声去了。”

项皓鸣摇头,“我没有女朋友。”

杨贵珍像是被彻底取悦了,笑得五官扭曲。

“我不和你们说了啊,赶在我妈回来之前,我还想去感受一下节日氛围。”项皓鸣恶劣道:“贵珍阿姨,您可别告诉我妈在这儿看到了我。”

杨贵珍接连摆手,“去吧去吧,阿姨啥都不说!”

项皓鸣面带微笑,但当与杨贵珍母子擦身而过时,这微笑顷刻间消失殆尽。

凌晨2点,闹新春活动终于收尾,空地上全是红纸屑,零点之后,陈红兵还领着广场舞老姐妹们跳了几支舞,收获无数掌声。

虽然累,但陈红兵十分享受这种追捧。

回到家时,项皓鸣的卧室里已经没有灯光透出来。陈红兵料想儿子已经睡了,一边卸妆一边低声咒骂项林。

她是恨不得项林去死的,这样等到拆迁时,拆迁费就是她和儿子的,项家的人一个子儿都别想捞走。

邻居面前的陈红兵和家人面前的陈红兵完全是两个人,骂过瘾了陈红兵才关灯睡觉,想着早上起来给儿子煮汤圆,却因为过于困倦,睡到临近中午才醒来。

“小鸣?”陈红兵敲了敲卧室门,“吃早饭了吗?中午咱娘俩出去吃吧。”

没有动静。

陈红兵很疑惑,项皓鸣一向很乖,从来不会不搭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