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实很想说,你以为脑震荡很好受吗,你也让我用个什么东西砸一砸脑壳试试?我现在还能保持脑子清楚地和你对话,你就应敬我是条汉子了好吗?
不过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柳弈知道,激怒这个穷凶极恶的杀人犯对自己连一毛钱的好处都没有。
既然对方还有和自己说话的兴致,而不是掏刀子一刀送他去西方极乐,柳弈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再努力勉强一下,尽量拖延时间,争取那一丝丝的救援希望才对。
于是他又睁开眼,看向男人,一字一字,缓缓地说道:“能不能告诉我,现在是什么时间了?这里又是在什么地方?”
“现在是凌晨两点半了。”
男人回答,“这是我老家的房子。”
柳弈忍耐着脑袋里钝刀子割肉一般的折磨,低低地“嗯”了一声。
他想到自己在酒吧的停车场受到袭击的时间大概是晚上十一点左右,距离那会儿只过了三个小时多一些,那么即便凶手说这是他“老家”的房子,那么也至多只是在鑫海市的城郊,不至于被带得太远。
“……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做这些事?”
柳弈尽量维持着两人的对话,生怕凶手发现没话可说了,就想起来要将他宰了的事了。
“你知道我做过什么?”
男人惊讶地反问道,打量柳弈的视线带着明显的狐疑。
——人在身体难受的时候果然智商会直线下降!
柳弈顿时察觉到自己说溜了嘴。
这个男人应该还不知道自己的法医身份,只把他当成普通的目标来下手,一旦暴露了,他的小命保不齐就要立刻玩完了。
“你抓我来这里,总不会,只是为了找个人聊天吧?”
柳弈勉强笑了笑,慢慢地组织着语言:“随便跟我说说呗?”
男人脸色盯着柳弈眯得弯弯的一双眼睛,心中难得地生出了一丝近似于“犹豫”的情绪。
刚才他和他最尊敬的导师,发生了有史以来的首次争执。
他的导师告诉他,这个人,不是他应该杀的目标,他的杀戮应该是审判,是正义,是替天行道,是赠与他们赎罪和涅槃,但这个人他不是罪人,如果自己向他下手,那就是枉造杀孽。
可是,男人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无法停手了。
他在一次一次的杀人之中,其实早就不在乎所谓的“初衷”了。
他只是单纯的在享受杀人这件事给他带来的极致的亢奋,以及由此带来的,这八年以来从来没有再体会过的,灵肉同时到达顶峰的快慰。
原本只是一个普通人的他,在生命即将完结的时候,心智都已经彻底地扭曲,成为了一个杀人狂,单纯的只想抓住这最后一次机会,在一个最棒的猎物身上,享受最后的快感而已。
他伸出手,轻轻地、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柳弈的脸。
柳弈跟被电弧打到一样,猛地抖了一下。
但他依然努力地克制住想要闪躲的动作,一动不动的任由一只陌生而粗糙的手在自己脸颊上游移。
男人沉默了很久,久到柳弈以为他不会开口的时候,他才忽然回答道:“我得了艾滋病,已经快要死了。”
——果然如此!
柳弈闭了闭眼。
他刚刚在男人的两条小腿上看到的那些深棕色结节,名叫卡波西肉瘤。
所谓卡波西肉瘤,是一种具有局部侵袭性的内皮细胞肿瘤。通常认为是由人类第8型疱疹病毒感染引起的,在皮肤上出现多发的斑点状、斑块状或结节状病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