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不料,听见他俩的对话,一向稳重的骆合却坐不住了,惴惴不安地看向彭岷则:“...每人的是分开做吗?”在得到彭岷则的肯定回答后,这位面容严肃的年轻教授很明显舒了一口气。

彭岷则走向厨房时心里还在想:挑食,被占便宜不会还嘴,这就是时下流行的反差萌吗?好像有点可爱,难怪魏子虚又去勾引人家。还是说,这小不正经开启的是群体技能,见人就勾引?亏他还有点得意。

等等,得意什么?

在他走后,顺利终结壁炉话题的魏子虚神色餍足,拿过那本《神曲》,放松地倚靠进圈椅,双腿交叠,书脊抵上膝盖,手指轻扶烫金扉页,拨动纸张。人说牡丹寿菊之流美,美在花开繁盛,富贵逼人。雪中红梅,美在傲骨。深谷幽兰,美在不自知。魏子虚端坐一隅,全然沉入铅字,跟着但丁走过人间炼狱,眉目恬淡,如同随晚来之风簌簌而动的兰花花瓣,不争虚名,不争朝露。

骆合见过不少生就一副好皮相的年轻人,这些人确实是好运气,别的不说,皮相能给人带来的便利太多了。虽然从小就被教育不要以貌取人,但不得不承认,长相明显高于或低于平均的那些孩子,性格也会随之定型,稍不注意就容易长歪。大部分人对容貌过于出色的人,既向往又怀着忧虑,毕竟他们在成长的过程中已经对别人的示好习以为常,或多或少会被周围人惯出一些小毛病。

魏子虚的长相不可谓不惊艳,年纪也轻,却没有与之相衬的骄躁气质,显得有些另类。

不过骆合对这项课题的兴趣,远没有对“如何离开这里”课题的兴趣大。

手边第一本是约翰·康拉德的书,骆合看着那个名字,想到director昨天夜里说过的话。“约翰·康拉德写过:不必将罪恶之源归咎于自然因素,人类自身足以实行任何犯罪。正应了现在,这场无端而起的犯罪没有外因。”

“嗯?”魏子虚抬起头来,“嗯...这话听着耳熟,哦哦,骆教授是不是在想director说的‘你们现在处境都是自己造成的’?那是他狡辩啦。”

骆合:“但他除了把我们关在一起,确实没有做什么了。这个游戏表面上看,没有顺利开展的条件。所以我觉得,第一个开始杀人的狼,处境应该跟别人不一样。director点明了‘这次’,这次到底有哪里不同,那狼会不会就是关键?”

“虽说有道理...”魏子虚合上书,上身坐直,“可是把他作为关键点是不是太主观了?犯罪史上有记录的变态杀人狂,有一些是控制不住自己杀人的。如果放了这样一个人进来,再给他武器,那这场杀戮游戏放着不管也会进行到最后的。”

这个可能骆合也想过。但是无法控制自己去杀人的罪犯,有着严重的心理疾病,很难表现得跟常人一样,一般也会排斥跟正常人接触。最重要的一点,如果仅仅是这样,不是很没有趣味性吗——这个想法连骆合自己都吃了一惊,这明显是站在director的角度的考虑。director那些荒诞的执着,用温柔体贴包裹起来的残忍,也渐渐荼毒了自己吗?骆合很快给予了否定,这只是特殊情景下的换位思考,他仍对director视人命为玩物的行为非常不齿。

魏子虚手上的《神曲》标题刺眼,如果罪恶之源在人类自身,那些无垢的神明要求人类的信仰,引导人的魂灵去往净土。可是即便在宗教信仰最昌盛的时期,犯罪率也是居高不下,甚至成为人类文明史上的黑暗期。骆合难免生出一丝不敬:“魏子虚,如果真的有神,你现在被卷入这场危险游戏,你的主为什么不来拯救你呢?”

魏子虚笑了:“骆教授,主不是警察,也不是求救热线。我信仰主,并不是为了得到好处。”

骆合:“不是吗?难道不是因为耶和华承诺会给以撒封地和牛羊,给所罗门王智慧,以及种种给予子民的好处,信徒才会对他忠诚吗?”

魏子虚:“最初的传道士是这么说的,在衣食都不够的时期,这是最大的诱惑了。基督教发展到现在,教义已经比以前丰富很多,《旧约》里那些故事也有了现代解释。”骆合张口还想再问,却被魏子虚打断,他把大腿上的书放回茶几,屈身向前,看向骆合的眼睛。

“骆教授,你只是不信,在听到有神论的任何说法前就想着怎么推翻。可是我从来不觉得有神论和无神论是对立的。对于我的信仰来说,主既是原因也是结果,既是基石也是规则,他就像是宇宙万物都遵守的一项定律,这跟科学和哲学所要追求的终极真理不是很像吗?只不过基础科学来源于归纳法,由现象到规律,再用规律来解释现象,如果普遍适用则成为‘定理’,被后人信奉。”他滔滔不绝地说着,眼瞳深处变幻莫测,骆合仿佛看见那里面有一片兀自运转、遵循未知规则的独立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