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馆总共有三层加一间阁楼,阁楼不设锁,用来屯放杂物,所有人都可以任意进出。一层到三层是环形结构,走廊绕一圈,空出中间的大厅,正北是木质阶梯,红毯贴合阶梯铺下来。整整三层的高度让大厅显得非常空旷,站在一楼地面,可以望见所有房间的木门,以及阶梯尽头那间最大的圆桌厅,就是他们最初醒来的地方。
洋馆做为这广阔绿地上的独栋建筑不算太大,住他们十三个人却绰绰有余了。每层均匀排布着很多房间,把手上刻了名字的作为个人卧室,不设锁的为公用房间,还有一些打不开的黑暗房间。各人房间随机分布,赵伦、林山栀、肖寒轻、莫晚向,陆予和韩晓娜住在一楼,流井、魏子虚、常怀瑾、李振,朱腴和彭岷则住在二楼,骆合一个人住在三楼。值得一提的是每层住户的识别系统都不一样,一楼是密码识别,二楼是面部识别,三楼是视网膜识别。门上的识别系统有不同程度的翻新,不知道director又在做什么奇怪的尝试。
洋馆内部整体是简化了的歌德复兴式设计风格,浮雕没有到夸张的程度,廊柱延伸出的部分在穹顶交汇,柱体、栏杆,门面和椅背上的图案和谐一致,看起来倒也赏心悦目。壁炉全部用青灰色砖石堆砌,两侧必须悬挂两幅油画,鎏金相框,油画偏印象派,光影浮动。走廊上隔几步就立着一个展示台,摆放瓷器或珐琅器。一门之隔,各人卧室里的装修却非常现代,代价就是逼格降低。
然而,大厅里最显眼的是挂在二楼圆桌厅对面的玻璃露台。露台上下用纯白花岗石包边,顶上雕刻了一圈希腊风的胖天使。露台呈六棱柱,无门无窗。一楼的扶手椅有十六把,左右对称,面向露台。
彭岷则洗过澡,换了身干净衣服下楼。
以前在健身房做完全套,上身跟淋过雨一样湿漉漉,反正身材拿得出手,不怕人看。可是早上那名青年,明明第一印象是平易近人的那类,怎么就对他的胸表现出了超乎常理的兴趣,视线直勾勾的,比做CT还透彻,盯得他心里发毛,第一次露了怯。
想想还怪难为情的。
他看大厅角落的圈椅空着,打算坐进去歇会儿,结果转过身来才发现对面圈椅里有人。那人侧躺着,头枕在椅子扶手上,手里拿着个笔记本快速写东西。竟就是早上的青年。
彭岷则都走到人家面前了,什么都不说转身就走好像不太礼貌,于是试探地说了一句:“打扰了?”
青年看他一眼:“不打扰,你坐吧。”彭岷则坐下后,看见青年笔不停地写了一行又一行,定睛一看,竟是数字和英文相间的程序代码,“咦,你写代码干什么?”
青年叹口气:“这是我最近刚加入的一个大项目,还有半个月就到deadline了,谁知道碰上这种事。我找遍所有房间也没看见一台电脑,就只能先在本子上写着,等出去后再运行了。希望赶得上。”
“哦...”彭岷则心中感叹,用脑子吃饭真辛苦啊,“没想到你字挺好看的。”
“噗。”青年停笔,笑着看他:“你竟然觉得一个程序员的字好看,是不是还要说我写的‘#’和‘&’有魏晋遗风之类的?”
彭岷则噎住,魏晋时期的人又不用写代码,这不好比。而青年大概只是出于调侃,并不强求他回答。此时他把笔记本贴在腹部,一手枕在脑后面朝他,笑起来眉眼弯弯,眼波流转。明明是个男人却有色彩浓丽的眉毛和嘴唇,又不似化妆品染就的那么刻意,十分服帖适合。皓面乌发,倦懒如烟,好似铅华洗尽的空荡戏台,仍旧能乌泱乌泱地把人拖入一场场悲欢戏曲。
真漂亮。
彭岷则赶紧止住这个想法,怎么能用“漂亮”去形容一个大男人呢?在自我介绍时这个青年实在太没有存在感,导致他至今想不起他的名字,只能不好意思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青年刚要回答。“当——当——当——”厚重的钟声响起来,是二楼右侧走廊深处的一口雕花古钟。他们两人抬头去看。穹顶窗口/射进来的一束阳光,其间飘舞着兀自沉浮的尘埃。阳光投射到纯白露台上,小天使们仿佛被光唤醒,挥动着翅膀指给众生天堂的所在。钟声响了十二下。彭岷则的目光落在他起伏有致的侧脸上。到底是什么样的命运,让他在此时此地与这个男人相遇。直到这出戏唱到最后,唱到嘶哑颓靡的最后,他依旧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