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昱垂眸看他,却没有回答,薄唇紧紧抿成了一线。

夏晚觉得自己大概招人烦了,于是忍痛挺了挺腰杆,并强行弯了弯嘴角:“好像也不是很疼,不过还是谢谢你。”

“谢我什么?”霍昱的脸色不仅没有好转,反而更难看了些,冷着声道,“我又没有帮你。”

“可你收留了我呀。”夏晚发挥嘴甜的优势,弯着眼睛,说的诚心诚意。

霍昱垂眸,意味不明地看他一眼,随后极淡地“嗯”了一声。

身侧压力骤减,夏晚松了口气。

他以跪坐的姿势慢吞吞移到沙发一角,开始吹自己湿漉漉的头发。

风筒的嗡嗡声中,厨房一侧传来轻微的碗碟碰撞声,夏晚好奇地偏头看过去,见霍昱已将饭菜陆陆续续摆上了餐桌。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鼻尖饭菜的香气蓦地浓郁了起来,夏晚盯着那些碗碗碟碟,不自觉咬着嘴唇咽了咽口水,随即加快了手上的速度。

风筒的声音骤然加大,霍昱忍不住往厅里看了一眼。

夏晚正半侧身跪坐在沙发上,看起来小小一团,宽大的衣袖随着他的动作从手腕处滑落,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臂来,犹如两节春藕,在头顶飞快地动着,像有什么东西在催命一般。

也不知道他在急些什么?

可莫名地,心底的烦乱与不快像被那只嗡嗡作响的风筒吹散了一般,久违地轻快了起来。

风筒的声音很快停了下来,夏晚跳下沙发,向餐厅走来。

“可以吃饭了吗?”他矜持地坐到霍昱对面,用双手包住汤碗外壁,弯着眉眼道,“好幸福。”

“嗯。”霍昱应的很淡,也不明白吃饭有什么好幸福的。

一日三餐,对他而言不过是例行公事。

夏晚没再客气,他低头喝汤,不过一口就抬起眼来笑道:“好好吃。”

那双眼睛里是藏都藏不住的喜悦,闪闪发亮,像漫天的星瞬间全都落了进去一般,璀璨瑰丽。

很显然,他的话全部发自真心。

霍昱看他片刻,那表情让他忍不住怀疑,这两年自家阿姨定是厨艺大进了。

他有点好奇,也忍不住低头尝了一口。

阿姨准备的是猪肚鸡汤,虽然鲜香俱全,可也并没有夏晚表现的那么惊艳。

霍昱喝了两口便放下了,再抬眸时见夏晚正吃的香甜,像是……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一样。

他的吃相其实很斯文,但咀嚼的速度很快,红润的唇瓣开开合合,两腮鼓着,像只护食的小仓鼠一般。

咔嚓咔嚓……

“这么好吃吗?”霍昱忍不住有些疑惑,又有点好笑。

“嗯。”夏晚唇间正衔着一块西芹,闻言毫不犹豫地疯狂点头:“这是我吃过第二好吃的食物。”

病人要忌口的东西很多,饮食上尤其要求清淡。

特别夏晚自幼得病,肠胃功能亦受损严重,稍沾点荤腥就无法承受,所以从记事起,他的饮食就是和家里其他人分开的。

如果没吃过正常饭菜的话,他或许并不会觉得自己的食物有何不妥。

可偏偏小时候哥哥心疼他,偷偷把自己那份背着大人留下来偷偷给他。

他说的第一好吃的食物,就是哥哥偷偷喂他的那几块红烧肉。

那一次他吃得大快朵颐,香得晕头转向,可不多久就进了医院。

从此以后,哥哥再没敢留过任何食物给他。

吃过更好吃的东西后,夏晚再无法接受自己那些白水般的食物,他被馋哭过很多次,也曾试着站在小凳子上偷偷去翻冰箱里的剩饭剩菜,以至于最后家里将餐厅转到了副楼,厨房也再没出现过剩余饭菜。

至于零食什么的,更是想都不用想。

在与小朋友们屈指可数的相处经验中,夏晚见过别人吃薯片,棒棒糖,糖葫芦,小饼干,巧克力……

可他却一口都没尝过。

就算哥哥偶尔有需求,也会在外面吃完才进家门,但即便这样,夏晚还是能够闻到他身上那股诱人的香甜气息。

……

对别人来说,吃是一种享受,可对夏晚来说,那不过是延续生命的一种手段而已。

在过去那么多年里,那几块红烧肉是他记忆中永远无法翻越的高山,也是他活到二十岁,味蕾上最温暖甜美的存在。

霍昱不知道这些,只觉他的语气夸张得好笑,又觉穷苦人家的孩子有些可怜。

他不动声色地把饭菜往他那边推了推:“多吃点。”

“谢谢。”夏晚含糊道,有点感激涕零,瞬间觉得霍昱的形象高大了不少。

这餐饭是夏晚有生以来吃得最心满意足的一餐。

即便小时候的红烧肉在他心里无可替代,可那毕竟只有几块,无法完全满足口腹之欲。

放下碗筷时,夏晚觉得有点撑,他偷偷将手覆到胃部揉了揉,整个人都陷入了满足与幸福中。

直到霍昱也放下碗筷时,他才蓦地一惊:为了口吃的,他居然把正事给忘了。

他本打算明天天一亮就离开的,可明天之后,他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霍昱都不好说,怎么再谈合作的事情?

而今天已经这么晚了,确实也不适合再继续谈下去。

“明天我还可以在你家吃早餐吗?”夏晚仰着脸,声音很轻地问,问完他便抿住了唇,期待又紧张地盯住了霍昱。

霍昱本已拉开椅子,正要去收拾碗筷,闻言不由顿了片刻。

“随便。”他说。

声音虽然淡漠,但好歹没有拒绝。

夏晚眸子里溢上喜色,忙伸手按了按霍昱正去收拾碗筷的双手,道:“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