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四郎接过来一拆,百多文钱用红绳子串着,掂在手里虽重,却实是不值的,秀娘见他低头,往后一靠:“一百二十六文,不说年节给的,单只说每年给娃儿的压岁钱,还有娘造孝屋,起灵的时候穿的孝裳戴的素银首饰,我哪一样少了她们的,便是不念着我,难道还不念着你!”
王四郎默然不语,半晌拍拍她的背:“你做月子呢,不好伤心落泪,我晓得你受了委屈,可为着这样的人伤身不值当,那几个,罢了……”
能叫他说这样的话已是不易,秀娘知道他的心结所在,便为着同吃过的那几年苦头,四郎也断不会就这么断了姐弟情份,可他念着那些好,这些个姐姐却都变作了吸血虫,哪一个为了他考虑。
再一转念,他若不是这样念旧,那些发了财就讨小的客商十个里倒有八个,针无两头尖,他的这些好处,她享着了福,别个也都得了惠,总归已经离了王家门,难道还真跟他闹,到时伤的便是夫妻情份了。秀娘把眼皮一垂,看了看儿子:“我并不是计较,可树要皮人要脸,往后可怎么在外头交际。”
第二日才用过饭,茂哥儿在悠车里睡得流口水,蓉姐儿提了裙角跑进来:“娘!爹给我做了十身衣裳!”说着两只手抬到胸前,手指头搭在一处做了个十字:“十身!爹这是怎的了?”
秀娘想笑又忍住了,招手把女儿叫过来:“你爹疼你还不行?是谁说我有弟弟就不疼人了?”拿眼睛睨一睨她:“得了,我知道了,都给你做,上回不是说悦姐儿的斗蓬漂亮么,也给你做一件。”
屋里正乐呵着,槐花急急从外头跑进来:“太太,太老爷有些不好。
第95章 恣意甘肥病入口夜抱哭弟女孝甘父
王老爷告了一月的假,越歇越觉得日子过得惬意,他到了江州就真个成了太老爷,家里上下待他恭敬不说,避开朱氏,耳根子一下清静了,又有沈老爹陪着了出街下棋,转到街上听回书喝杯茶,还架起钓杆去钓了回鱼,一天都不得闲。
秀娘正坐月子,蓉姐儿跟玉娘一并管家,总有料理不当的地方,譬如厨房的吃食,只紧着给秀娘吃喝,王老爷那儿便全由着喜好来点,厨娘看着哪个大菜动了几口,便晓得主人家吃口如何,王老爷这上头跟沈老爹一样,爱吃ròu,还得是大ròu红ròu。
一只烧圆蹄这两个一顿就能吃完,还怎么吃都不腻,沈老爹原来在家就吃的清淡,身体也瘦削,这样吃了几顿泄了肚子,请大夫来开了药吃上两帖便不敢这样放纵。
可王老爷却是在家便吃惯了的,朱氏变着法儿的讨他欢心,回回用饭,桌上定要摆一个他爱吃的大菜,烧圆蹄,白煮猪ròu,炒猪心,炖羊ròu,顿顿都离不了。
王老爷年轻是尚好些,年纪越大越是觉得行动不便,走路迟缓,背了手走上一段路就喘起来,原还能从县衙门走到家,如今倒要雇轿子来抬了。
他一向只当自家身体肥胖这才走路缓慢,行动吃力,谁知道今天早晨起来,脚趾肿的动弹不得,侍候他的小厮一瞧赶紧往后头报信。
王四郎一大早哄完了女儿就出门去了,他去了泺水看看茶园。头茶不采,二茶不发,今岁采的茶只有二三百斤,白菜不比绿茶,一年只能采一回,这才量小价贵,余下几季全是养茶的时节,眼看地上又要结霜,赶紧去瞧一回,也好问问明年能采多少茶,好赶早些雇工来。
秀娘一听公公不好,急得就要去看,蓉姐儿一把拦住了:“甚个不好了,说明白些。”
槐花方才发急,外头说是脚肿得走不成路,疼得倒在c黄上一身身的出冷汗,被蓉姐儿喝一句才立定了:“说是脚痛难忍,都下不了c黄了。”
杏叶从后头跟进来,听见槐花这样答瞪了她一眼:“真是,话也回不清楚,可要打发了人去请地大夫?”
秀娘点点头:“赶紧去,给我穿衣,我去瞧瞧。”月子都到最后几日了,只忍了一月不洗头有些腻人,此时也别无办法,胡乱拿热毛巾擦擦手脸,从头到脚裹紧了去往外院。
玉娘拿了件斗蓬追上去,秀娘头上已是带了风帽,还是又加一件斗蓬,伸手出来捏紧了领口,略挡着些风,一路走一路问:“可是着了风寒,这几日可有个头疼脑热?”
秀娘自嫁了王四郎便没正经侍候过公爹,好容易上门住一回,竟还病了,心里总有些过意不去,二门上等着的小厮听见问话摇头:“太老爷一向强健,昨儿夜里的夜点心还吃了一碗鸡丁双菇拌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