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个丫头见着槿娘这付模样瞪大了眼儿,听见她问赶紧笑一笑:“太太并没吩咐,想是前儿刚来家,还不及开箱子。”
槿娘cha戴一新就又嫌身上的衣裳旧了,她把着镜儿照一照,打定主意要问秀娘讨两身衣裳,便跟她身上穿得也似。
圆桌摆了半台面的粥菜,还有贴的纸蛋饼子,细ròu馅儿的小饺,三个人先是狼吞虎咽了一番,汪文清恨不得把那碗底儿都舔干净了,放下筷子问:“你家老爷太太也用的这些?”吃完了才悔起来,想着平日他们吃的定然更好,自家以为是珍馐,说不得就是下角料。
“太太吃的粥,老爷吃的烫面条,姐儿吃的赤豆小圆子,这ròu饺儿是单给姑老爷姑太太蒸的。”那丫头得过吩咐,若不机灵着些,玉娘也不会挑她过来侍候,该实便实,该瞒便瞒,此番说的倒是真话,听在汪文清耳里却不是这一回事。
“都说富贵人家玉盘金莼,使个碟子碗都是银的呢。”这是摆明了不信,丫头也没甚话好说,只好叉了手干笑,待收掉了碗碟儿,槿娘领了儿子往秀娘那儿去,一路上还教他:“呆会子见了舅姆嘴蜜着些,再犟头倔脑的,中午不把ròu你吃。”
昊哥儿踢了腿儿,看见院子里水池子,从土里挖出雨花石来往里扔:“我吃这个鱼!”薄冰一下破开,里头哪里还有鱼,进了九结起冰来,银叶绿芽两个就拿网子把鱼捞出来养到屋子里去了。
昊哥儿摘了干枝条抽打水坑,溅得两个丫头身上一层湿,槿娘一把拉住了他:“晚些再来玩,先去见你舅姆。”
这么拉拉扯扯的才往正院去了,蓉姐儿正跟秀娘两个歪在罗汉c黄上,玉娘拿了木牌子刻的百花历翻花牌子玩,上头刻了诗句,点一朵花就念上一句教她念句子,蓉姐儿抱了木牌子摇头晃脑。
这百花历她早早就念得熟了,玉娘又不曾读过四书五经,想教她念几个字又恐自家学来的太下贱,只这百花历,便是走街串巷的也都能说上两句,这才教了她,两个人在屋中联句,玉娘做针线,蓉姐儿说上一句她就接上一句。
将将念到八月,细嫩的声便如刚出谷的黄莺儿啼,秀娘一面听了,一面拿了针线串珠儿钉在绣花腰带上,“八月槐花黄,桂香飘,海棠始娇,白萍开金钱落,丁香紫。”
秀娘赞她一句:“妞妞说的真好,”说着从果碟子里捏一颗松仁糖递到她嘴边,蓉姐儿张口接了,喜团团的笑,把八月的放回去,又拿了一张九月的出为。
昊哥儿高声呼喝着奔进来,大喊一声:“舅姆!我要吃鱼!”槿娘的脸皮都涨起来了,跟在后头想发作他,秀娘笑一笑:“叫厨房备下鱼。”
槿娘脸上堆满了笑:“到底是当了富家太太了,这气派都不一样,真是前世修得好福气呢。”她一句话才说完,玉娘就抱了蓉姐儿往里间去,还告罪道:“姐儿喝了几杯甜水了,去里头更衣。”
秀娘一早上起来,刚在梳头就听见玉娘来报,气得手脚都立不住,又不好让丈夫知道,几句话哄了王四郎到船上去盘货,自家在屋里翻肠思肚,再是好气性的人叫人这样欺到门上来也没了好声气,她只不好露在脸上,接了口道:“想是三姐那儿帮四郎烧香作下的功德,我正要去庙里拜一拜,也好还个愿。”
槿娘听见扯出了桂娘,还有要谢她的意思,脸上顿时不好看:“咱们姐妹几个哪个不为四郎挂心的,一家子亲骨ròu,说这话就外道了。”
秀娘肚里生气又不好把话说得难听,只道:“是呢,便是蓉姐儿出痘症,也还赖了姐姐们多费心。”她这句一出口,槿娘便吃碰了软钉子,她原是想往上把关系亲上作亲的,谁知道秀娘句句截了她的话头,这句更是挑明了,明里夸着暗里却是骂她。
槿娘厚了脸皮只作不知,只跟秀娘两个扯东扯西,有心想要夸两句她头上的珠花钿子身上的绸缎衣裳,可秀娘俭朴惯了,在家便是日常打扮,穿得还是寻常旧衣,去年岁了带了上船的,头上也只挽了一只钗,把头发全拢在后头。
“这个倒看好,是外头的时新样子吧,我瞧泺水便没有。”槿娘指了头上的簪子夸了一句,秀娘笑笑:“二姐却没瞧出?我去岁过年便戴着了。”
槿娘说一句,秀娘回一句,若是过去便是说她十句二十句,她也没一声顶回去的,槿娘拿捏她习惯了,这回一碰身上处处都是软刺儿,扎了她的ròu,她还不能叫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