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站起来理理衣裳,早有丫头捧了镜子来,买来侍候了一年的丫头杏叶颇知秀娘心意,看着她脸色不好,晓得是上门来打秋风的,她原来曾在官家侍候,那官儿到任把她发卖出来,遇着秀娘这个买主实是幸事:“太太,不如到前头院里儿去,是老爷的姐姐,倒不好慢怠了。”
秀娘把气一舒,自家也觉出不对来,这么些年都想着一团和气,纵是有个不好也咽了下去,怎的这会儿倒有些咽不下,摇一摇头理理衣裳,也不带杏叶出去,吩咐道:“你把我备下的节礼先拿出来,捡两件旧衣拿包袄包了。”
这回上门定是又吃又拿,更不说不还带了儿子来,不看大人的面子,昊哥儿却是王四郎的亲外甥,又叫厨房紧赶着做些饭食出来,又差了人去街上买点心,这才一路出去了。
蓉姐儿在亭子里,八面窗儿关了一半,待秀娘走到门边她才瞧见,踮了脚喊:“娘!”,秀娘冲她招招手:“你二姑姑来了,赶紧下来。”
蓉姐儿并不喜欢槿娘,噘了嘴儿磨磨蹭蹭,叫银叶搀了手爬下石梯:“姐姐来不来?”姐姐说的便是萝姐儿,这几个兄弟姐妹里头,她最喜欢萝姐儿,秀娘摇摇头:“姐姐过年来,跟了娘去给二姑姑拜年。”
秀娘领了蓉姐儿出来时王四郎还未归家,他去渡口的船上点货了,一进堂屋就看见昊哥儿爬到椅子,两只沾了泥的鞋子踩了绣垫,一只手去捞那案上摆的绢花。
廊下站着的丫头早就上了茶,汪文清正盯了堂前挂猛虎图拈须点头,秀娘一出来,槿娘就抱昊哥儿抱下来,看见绣垫上两个脚印还笑:“昊哥儿不曾见过绢花儿,我仿佛看见人家是cha戴头上的,原来还能叫cha在瓶里。”
这时节哪里还有鲜花,绢花做得大朵些cha在瓶中当个摆设,槿娘看见了想要,便指出来叫儿子去摘,里头缠的竹枝,昊哥儿使力一拉,好几朵连着落到桌上。
秀娘吸一口气,笑一笑:“他既喜欢,便拿给他玩罢。”槿娘一听这话把那落下来的绢花全拢起来,蓉姐儿的屋子里也有这样一瓶,她想了好久都只伸手轻轻摸,不敢摘下来怕惹了秀娘生气,这回看见全送了出去,斜签着小身子,低了头不乐。
汪文清回身就行了个礼,他还从没待哪个妇人家这样客气过,秀娘吃了一惊,才要说些客气话,王四郎进来了,汪文清自来瞧不上他,这回恨不得整个身子团起来作揖:“妹夫,我来拜个早年。”
第69章 贼夫妻意欲过继软性人为母则强
汪文清何曾有过这样的笑脸,他一向端了读书人的架子,虽不过才进了学是个童生,也一向自恃身份,觉着这一门子的亲戚俱都丢他的脸。
他同槿娘两个成亲这许多年,哪回年节不是踩了点来,恨不得就当压轴的才甘心,这回王四郎刚到家,泺水还曾送过信去,竟先被他知晓了。
秀娘安排下饭汤茶水,昊哥儿一上桌就抢了鸡腿儿,槿娘拉了秀娘不住说话:“想是大发了,这宅院儿,便是泺水的许家也不曾住得的。”
汪文清赶紧接上一句,生怕别个不信:“才进来我便这般说的,春日里许家相请,我去过一回,那院子跟这宅子比起来也不过尔尔了。”
秀娘拿茶杯掩了才忍住笑,汪文清倒是真去过许家,却是两年前的事了,他不过是个陪客,陪那些个中了秀才又要往上考举人的士子去的,回来便把这事说个不休,就是喝个茶也要叹两句许家的茶叶怎生怎生好,连那素菜里的香菇豆腐都夸出了花来。
许家是泺水的蚕丝大户,他家的院子不说七进,五进还是有的,拿了来跟王四郎这新置的三进院落比较,实是给他脸上贴金了。
王四郎哪有不知之理,可他听了也觉心中十分受用,嘴上还要客气,摆摆手笑一笑道:“哪里好跟许家的园子比,倒是见过真正好园子,门开三间到底七进,那才是好园子。”
说着饮了一杯茶,丫头把了壶要过去添水,叫槿娘挤到一边,脸上腆了笑,把壶接来与他满上:“咱们在家日日盼着,有一点信便往江州赶过来,你且不知道,你往外这样一跑,我同你姐夫心里怎样的挂心呢。”
蓉姐儿听住了,她歪了头一双碧清的眼睛盯了槿娘的脸看,进了门还没唤过人,这时候趴到王四郎膝上,转了身点点槿娘:“是不是二姑?”
玉娘原跟了出来,一直在堂屋通后院的夹道里站着,这时候端了茶点上来,听见蓉姐儿这样问,差点儿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