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没料着,头一个进去逛院子的,竟是蓉姐儿跟大白。大白自跑出去一回便野了性子,它原是家里养大的猫儿,不曾到外头去过,串了几家的门儿,从此就爱从屋檐上到别家去串门儿。
猫有猫道,檐儿跳上不去的地方,还有小洞能钻,大白一路摇着尾巴溜达,大柳枝巷成了它的后花园,蓉姐儿迈了短腿跟在它身后,一人一猫原是嬉闹,一个转身,大白便不见了。
蓉姐儿蹲在地下找它,歪了头往石墙上一看,看见个小洞,大白正在里头瞪了眼儿看她,看见蓉姐儿发现它了,还咧开嘴“喵呜”一声。
蓉姐儿团了身子钻进去,她人小骨头软,小小的墙洞也钻了进去,进去一看原是人家的后院,堆了两块假山石,上面还挂了厚厚一层藤蔓,大白就跳在石头上回头拿尾巴一动一动的招她过去。
小人儿哪里懂道理,眼睛里头只看见猫,嘻嘻一笑便要爬了上去勾它,才爬上一块石头,转头一看竟是从未看过的院落,不由迷了眼,在大石上坐定了,看着那花花叶叶出神。
大白趴在石头上晒太阳,蓉姐儿坐在荫下,也不觉得热,这家主人正在歇晌午,丫头婆子也在廊下躲懒,大白听见屋门一响,就跳到蓉姐儿腿上,还从原来的洞里钻了出去。
蓉姐儿家来已是傍晚,她兴兜兜的去告诉宁姐儿,两个小人把头凑在一处说个不住,蓉姐儿抬高了手比划着告诉她:“可大可大了,好多好多花儿。”
孙兰娘因要看蚕织绸,又把女儿送到娘家,蓉姐儿便只有宁姐一人伙伴,两个约定好了等明日吃了午饭还去看花花鱼鱼。
这天夜里,潘氏口中一直不曾来的船轿终于泊在新宅门前,除了打渔的几家瞧见,别个都不知道,夜里来的,天明即去,大柳枝巷子里的人却都听见动静,为着半夜,那家里忽的响起了琵琶声。
连着好几夜,夜夜如此,便有人啐了骂:“九条尾巴的狐狸精出世了,咱们这儿又不是花柳巷,恁的不懂规矩,若是那暗门子,很该往那挂红灯的地方寻营生,没的把一条街的大姑娘小媳妇都带坏了。”
玉娘听见这话直躲在门里不出去,那不知内情还赞:“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你家这个倒好,整日里只是作针线,这样的亲戚才好上门呢。”
潘氏自家也满意玉娘,日子越久越看出她是个心正的,从来也不调三唆四,为着避嫌连胭脂粉儿都不抹,待蓉姐儿又是尽心尽力,应一声坐在门阶上就说:“清白人家出来的,怎么好跟那门子里的比,看看那家的行事,那唱的弹的,勾的男人的魂儿都没了。”
这原是桩风流韵事,过了便罢了,琵琶声响个几日又停了,这么安生了一个月,到了池里莲叶铜钱大,蝉声破土而出的时候,那家的琵琶声又响了起来。
这回响了便没再停,整整弹唱了一旬日,沈家的大门都叫踩薄了一层,沈老爹一看见那些姑子婆子来就背了手出去听戏,潘氏当着人念叨两回,过后还是聚在了陈阿婆家。
“我今儿送了衣裳出去,且瞧见有个年轻的后生在这家后门等着呢,看年纪不过十三四岁,竟是她的姘头不成?”刘裁fèng的老娘最是嘴快,落珠子似的吡吡啪啪一通说。
“毛都没长齐呢,哪里就能弄那个,难不成是儿子?”另一个又道:“瞧着倒是好人家的,齐齐整整的后生,守了后门没人应,怕不是这家子出来的。”
蓉姐跟宁姐两个这条路都走的熟了,那院子里花儿开得好,她们从洞里进去挨在山下偷偷掐一朵便回来,有一回险叫个小丫头瞧见了,大白喵呜一声,两个妞妞趴在石头后面,才躲住了。
只当是捉迷藏玩儿呢,这日又要去,从后门绕过的时候看见个青衣少年一声不响的站在门边,蓉姐儿宁姐儿两个手牵了手挨在一处看他。
他兀自不觉,隔会子便去扣门,里头慢腾腾的应了声,“吱呀”一声开开来,是个丫头的脸,见还是少年不耐烦道:“说了老爷这会子正睏觉,咱们姑娘不好推醒他,小少爷等会子再来嘛。”说着啪一声关了门。
那少年吸几口气才将将忍住,一转身肚里咕噜一声响起来,他立了半日,从早晨到现在水米未尽,门里的人直叫他干等着,不放他进去。
蓉姐儿伸了头看他,嘻的一笑,拿出荷包里装的新造荷花饼儿,抬高了手要递个给他,那少年见是个小娃娃,犹豫一下弯腰接了过去。
蓉姐儿巴巴的看着他,见他只是拿在手里不动,噘起嘴儿:“好吃的。”那少年被她看不过,这才捏了饼儿送到嘴边,咬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