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桂这才问她:“不知道六出玉絮姐姐几个,都往哪儿去了?”她怕触着瑞叶的伤心事,一直不敢提起,到她身上好些,有了起色,这才开口问她。
瑞叶神色一黯,她在丫头里面算是卖得晚的,叶家这许多年的经营,有许多都是家奴,一家子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俱都拆开了发卖,妻离子散天各一方,哭声就没停过。
一屋子丫头,除开早就没了的琼瑛之外,一个都没能逃过,跟着叶文心身边的且还好些,或多或少,都有一门手艺,六出会点茶,玉絮会刺绣,素尘梳头点妆是好手,官家娘子差了使唤人,买她们比买旁的更强些。
“六出卖给了茶商,玉絮素尘都是被官家买了去。”至于过得好不过,瑞叶只要想一想自家,也不能说她们定然都过得好。
石桂勉强扯出一个笑来:“既是有手艺的,凡要用她,总不至于太苛责。”至于她们的家人,只怕情状还更不如些,夫妻别离儿女分散,怎么不是伤心事,更不忍去问瑞叶的爹娘如何,拿了块芝麻糖给她,让她去一去嘴里的药味儿。
事儿都已经过去快两年了,要真是见天的伤心,日子也过不下去,瑞叶接过糖去,却不往嘴里送,此时苦药都是甜的,还当在要苦海里挣扎一辈子,到活不下去了,也就不活了,没成想还能再遇见叶文心。
比菩萨还更管用,慈航引得她上岸,从此就又有了落脚生根的地方,石桂还低落,她先振奋起来,拉了石桂的手:“我原来还忧心姑娘身边没个能照看她的人,姑太太竟都安排好了,等我好些,便给姑太太点灯抄经。”
叶文心给沈氏和叶氏都点了长明灯,石桂拍拍她的手:“你安心养好身子,往后的事儿咱们再做打算。”
瑞叶原来是叶文心的丫头,如今又是叶文心把她赎了出来,就拿自个儿当叶文心的丫头,略能坐起来了,就问石桂寻常姑娘穿的衣裳在哪儿,她挑一匹料子,给叶文心做衣裳。
石桂怎么也不肯:“你身上才好些,怎经得劳累,姑娘如今也不穿这些了。”这话倒是真的,叶文心原来身上哪一样东西不精致,衣裳穿过一季得置新的,茶叶只喝嫩尖尖,帕子用过了就不再用,每双鞋子底下都得刻着花。
可如今的叶文心还穿着旧衫子,裙子上镶一道边就算是有妆饰了,恨不得天天就光梳一条辫子出门,手上这许多事要忙,哪还有精力去管衣裳鞋子好不好看。
“等姑娘回来了,你就知道了,如今她再不爱那些了。”眼睛只盯着女学,只想着救助会,吃住都恨不得在女学馆里。
瑞叶怎么也不信,问了石桂知道叶文心身边竟没有丫头侍候,心头一酸落下泪来,撑着了就要起来:“都换季了,姑娘的衣裳得拿出来晒才成的。”
石桂把她按在c黄上:“姑娘把你交给我的,你就算是我师姐罢,都交给我了,可不能由着你胡来,身子不好是一辈子的事儿,你就是要做衣做鞋子,也得等身子好些才成。”
乍然相逢,瑞叶的脑子还转不过弯来,她在漳州见着叶文心,还当她受了多少苦楚,人瘦了,身上的衣裳也简薄,可大难之后能活下来便是好的,又不敢问她在教坊司里呆了多久,叶氏是甚时候把她救出去的,满头雾水,就被绿萼送到了穗州。
听石桂说了在办女学,瑞叶是知道女学的,原来也没少听叶文心说起过,可女学到底什么样,她不曾见过,也无从想像,这事儿不能帮手,食衣住行倒是成的,说什么也要给叶文心做鞋子。
“我看见姑娘鞋子上的云头都起丝了。”叶文心穿的还是旧年的,叶氏替她预备的,让瑞叶看见怎么不心酸,石桂无法,拿了布给她:“姑娘时常走动,丝的缎的都不经穿,还得是布的。”
瑞叶又怕这布不软和,她看叶文心的样子还当叶家如今生计艰难,也不能挑剔料子,一块素色的红布头,穿针引线做得极花哨,不睡时便拿着针,一面扎针一面叹:“原来姑娘的鞋子都是我做的,别个做的只不合脚。”
石桂拿过来一看,两个鞋面儿都不一样,一只蝴蝶儿停在花蕊间,一只蝴蝶扑着翅膀,蝴蝶翅膀还有两样颜色,许多年前,叶文心就有这么一双鞋子,如今方知也是瑞叶做的。
瑞叶把这两块精工细绣的布料做了云头,花色还不绣在鞋尖上,防着穿裙子走着磨了边儿,鞋尖儿做的窄窄的,两只鞋子做出来,石桂一看便笑了,想到叶文心拎了裙角儿说脚都大了,点一点鞋绑道:“这儿该宽些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