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望海一走,宋之湄立时收了笑意,把那帖子搁到榻上,叫了银凤进来:“怎么这个时辰了,母亲还未吃药?”
甘氏一听就知女儿已经听着了,越发拉了她的手道:“你可瞧见了?这样的日子有什么过头,娘还有你们,回了乡,怎么过不是日子,非得夹在中间受气不成。”
宋之湄却没改主意,等药送上来了,她扶着甘氏躺下去,一勺一勺吹凉了,送到母亲嘴边:“老太太伯娘不拿咱们当回事,就非得叫她们把我看在眼里!”
到这会儿人才战战发抖,垂下头叫那苦药的氤氲着的热气熏出了眼泪来,一颗颗正砸在药碗里。
甘氏先还想驳她,眼见得女儿落泪,一颗心跟着揪了起来,哪里还咽得下药,两只手箍住女儿的胳膊,搂了她道:“你上说说也就罢了,老太爷老太太是什么样的人物,你爹都不敢,你拿什么去呢?”
宋之湄越加后悔起来,早知道就不该听了甘氏的话,若是入宫选秀,说不准就能拼一拼,要是作了太子的妃嫔,宋家这些人,也就不敢给甘氏脸色看了。
除了陈湘宁选作了太子妃,里头也还选了两位嫔出来,她跟陈湘宁原来就要好,别人何至于对她就好过自个儿了。
心里想着那番荣宠,再想想此时母女两的境地,分明是有过机会的,若不是母亲短视,不论如何都比这会儿要强。
甘氏还待要说,宋之湄已经摇一摇头:“我有什么法子,不过嘴上说说罢了,母亲宽心罢,把药吃了,睡上一觉,咱们安安稳稳回乡去,随父亲怎么折腾罢了。”
甘氏只当她心里真个这么想,把那尤带余温的药一口饮尽了,宋之湄托了糖渍梅子递到她嘴边,蜜味儿甜得舌尖发苦,嚼过一回吐出渣来,宋之湄把渣子包在绢子里头,递给了白露。
等甘氏睡下去了,宋之湄这才退出来,捏着那张花帖子,一路往外去,行到一半儿,转身问道:“可有新来的甜瓜?剖一个,我亲自送给老太太去。”
白露欲言又止,宋之湄冲她笑一笑,又去看她那胳膊:“才刚失了手,你揭开来我瞧瞧,夜里上些药油。”
白露叹一口气:“姑娘怎么同我还说起这些来。”揭开袖口,留着三四个月牙印,一块块都起了皮,宋之湄也不曾想到竟掐得这么狠,到底是跟她天长日久在一处的,抽一口冷气,拉了她愧疚的看上一眼:“你回去歇两日,叫水晶跟了我就是。”
白露摇摇头:“姑娘这会子往老太太那去,要说甚?太太好容易才安稳些,姑娘可得好好想想。”宋之湄平日里遇着事,也会窝在屋里头哭,平日里胆子再大,到底还是姑娘家,可这会儿为着甘氏,只怕真能做出什么来。
宋之湄看了两个丫头一眼:“这事儿娘管不得,我管不得,家里能管的就只有老太太。”她进屋的时候就已经打定了主意,白露水晶两个分明害怕,却不敢劝她。
甜白瓜剖开来,盛在绿玻璃碟子里头,宋之湄亲手捧着,一路往永善堂去,这时节老太太正在歇晌午,宋之湄便在门边等着:“知道伯祖母吃不得冰,连井水都不敢用,可又怕往这暑气里头一摆味儿就变了。”
璎珞只得开了门让她等着,到老太太起c黄的时候,宋之湄又是捧盒又是绞巾,她过去再是想着讨好,也自来没做过丫头的活计,手一伸上来,老太太便抬眼看看她,就着她的手吃茶漱口,往小痰盅里吐尽,嚼一片香片。
屋里无人说话,宋之湄便也不开口,等老太太穿完了衣裳,抬眼扫扫她:“说罢,这是出了什么事?”若是求着不去,一早甘氏在的时候她就已经求了,隔了半日再来,还是这付模样,老太太自知不对,不等她说,先问了出来。
“求老太太救救我娘,我娘快叫逼死了。”宋之湄直挺挺跪下了,端端正正给宋老太太磕了一个头,直起身来又再磕一个。
宋之湄跪着磕头,说的又是这话,老太太眼儿一扫,璎珞珊瑚两个赶紧上前扶了她起来,宽慰她道:“姑娘有甚话说便是,能作主的,老太太自然替你作主。”
“我也知道这事荒唐,可这事儿除了伯祖母,我也无人可说了。”宋之湄想到母亲被这样逼迫,红了眼圈,伏在地上,哽咽道:“我才刚伺侯母亲吃药,丫头婆子拦了不许我进屋去,我觉着古怪,听见里头……里头父亲说,说甚个有了……清倌……带回乡去。”
她说上一句,就顿上一顿,宋之湄不曾抬头,璎珞轻轻抽一口气,眼看着老太太面上色变,宋之湄又道:“母亲哭的快昏死过去,直说使不得,父亲却大发雷霆,我想来想去,除了伯祖母,也无人能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