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文心一向讲究,吃茶讲究,提笔画画更加讲究,琼瑛又道:“怎么的没点香,姑娘画画要点香的。”眼看着就要进屋去,石桂脆笑一声:“怎么没有,姑娘才还说了,真水无香,画水画就不能点香。”
琼瑛哪里懂得什么真水假水,听见石桂说一句,还真像是叶文心能说得出来的话,也不再言语了,又吩咐一句:“你好生侍候着姑娘,姑娘画画不许人扰了她,你眼睛灵便些,见着什么要的缺的,只管来取。”
石桂再进屋时,叶文心已经看完了信,她手上捏着信纸,石桂怎么进的屋子浑不知觉,整个人好似抽空了去,一只手捏着纸笺,一只手紧紧揪着襟口,嘴巴紧紧抿起来,人摇摇欲坠,好似一转眼就要昏过去。
石桂赶紧搁下壶去看她,叶文心却不要她碰,长指甲嵌进ròu里,还是忍不住要出声呜咽,干脆一口咬了胳膊,这才呜呜哭泣起来。
“姑娘这是怎么了?”她避着人,要看的就是这封信,石桂想起春燕的吩咐,眼睛往那信纸上扫过去,字迹淋漓,以她现在的水平,半懂不懂。
叶文心一时回过神来,怕她到外头去叫人,一只手紧紧攥住她,抽着气就是说不出话来,石桂却聪明的没开口,反替她顺了气:“姑娘一时伤怀,还得保重身子才是。”这要是厥过气去,干系全在她身上。
石桂退后一步,叶文心死不撒手,她赶紧安抚:“我去给姑娘倒一杯水,姑娘顺一顺喉咙吧。”无热茶无香蜜,只有一壶凉茶,赶紧倒了递到她手边。
叶文心手抖得连茶盏都托不住,杯子磕着茶托,半天也没把水送到口中去,石桂知道事情不妙,眼睛不住往那信上看去。
叶文心一气儿把凉茶喝尽了,冷茶更苦,凉冰冰的滑过喉咙,她人倒镇定起来,折腾人使性子是在能使性子的时候,这会儿知道不成了,那些也就不必再使出来了。
她掏出帕子沾些冷茶水擦眼睛,指着大理石云纹桌面:“你把壶摆在上边,取了茶扇来,把那水扇凉些,我有用。”
信都拆开了,要递给叶氏,自然不能是一封拆开的信,她既想好了拆开来,就有办法复原。才刚滚热的水,用扇子扇凉得到什么时候,石桂还当是叶文心要喝的:“有干净的凉水,姑娘要不要喝那个。”
叶文心蹙了眉头扫她一眼:“谁说是用来喝的,不许吹,只许扇,半点儿脏东西都不许落进去。”
既不是用来喝的,那办法可就多了,石桂听她的火气并不是冲着自个儿来的,出言试探道:“要不然,拿两个干净的大碗,反复倾倒,凉的还更快些,这样一碗水,不到傍晚也凉不透。”
叶文心觉得有理,默许了她,却不让石桂再出门,拿了个青玉水盂给她,石桂反复来回倾倒,叶文心自家取出笔墨来,在云纹案上铺开纸张,取了一支墨条,研出墨来,提笔试了好几回,一次比一次还更深些。
石桂在边上瞧着,叶文心在纸上写了一首诗,写完搁笔晾干,墨痕不化开了,再把这张纸团起来,跟着就是铺平,用最大号的毛笔沾凉水,空出长案来,刷过一遍,再把纸往上面一贴。
石桂脑中灵光一现,叶文心这是要把废弃过的纸张,再做复原,琉璃厂的手艺,她这辈子没见过,那就是上辈子曾经看见过。
叶文心做这些,石桂一声都不发,看着那张浸湿的纸张,慢慢晾干,上头还是带着折痕,墨痕也化开些去。
叶文心皱了眉头,自个儿开了箱子,从里头搬出好些书来,翻到一本《墨宝小录》,急急翻着书页,指尖顺着书页寻常,嘴里喃喃念得几句,忽的又给合上了,冲着长案直皱眉头。
她有事可干,反倒不哭了,知道哭也无用,母亲还得靠着她,抽出一张旧作来,指着茶杯:“你喝一口,喷到纸上。”
上头虽写了喷洒,可她到底做不出来,石桂一言不发,举杯含了一口水在嘴里,往后退开三步,叶文心正要喝止她,她就把水全数喷了出去。
纸上星星点点,未曾尽湿,石桂抹了嘴:“姑娘要不要试试熨斗。”
叶文心眼睛微红,目光却亮,看向她道:“好,你去取来。”这是试验,石桂明白过来,可那封信上到底着什么?
叶文心显然是从来没有做过活计的,手上拿过最重的东西便是书卷,石桂取了熨斗来,琼瑛几个还都守在门外,见着石桂要熨斗,一个个都瞪了眼儿:“这是怎么了,怎么好端端的画画,倒要使熨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