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完了老太太,却是给叶氏敬茶,甘氏才作新妇,夜里那个鼓捣,早上腿儿都迈不开,可身边这个男人,却恨不得生了翅膀飞到叶氏那儿去。
甘氏也颇识得几个字,两个也曾隔着花墙传信,提上帕上写上绢丝上,一字一句绕在心头,她好容易跟上,抬头就见叶氏的院门上刻着“鸳鸯馆”三个大字。
甘氏心头一揪,一口气还没提上来,身边的丈夫已经往里去,她一步一步好似站在刀尖上,要去见这个分了一半丈夫的“嫂子”。
哪知道不光是她,就是宋望海,也没能见着叶氏,叶氏房里垂了青绸帘儿,产子分明是喜事,却各处都是素淡的,丫头穿着青衣裙,隔着帘儿能瞧见悠车,里头却静悄悄,哪似有了新生儿。
甘氏话还没到舌尖,丫头便出来挡门,宋望海在家中既是嫡子又是独子,还有个那么厉害的伯伯,从小到大,就不曾吃过亏,即使当着甘氏也是一样,可他却偏偏对着个丫头和颜悦色:“她既累了,便不见了。”
甘氏心里针扎也似,叶氏这根刺原来停在心上,如今生生扎进心里,隔上十七年,连皮带ròu长在一起,碰一碰就隐隐的痛。
转身宋望海也不曾安慰她,只是叹辛苦叹艰难,说虽是兼祧,可大房权高势大,他到如今还是个童生,伯父铁面无私,他自己又难有寸进,如今当了儿子又不一样,开口便道:“你当我堂兄,就真是少年英才不成?”
甘氏深信不疑,哪有不谋私的官儿,甘家一年要送多少人情?以她来看,她的夫君哪里就差了这许多,当官儿自然就体面了。
要靠宋老太爷不算,还要靠叶氏,那一段却是宋望海说话最多的时候,说叶家如何如何显赫,一面说一面捶了c黄,甘氏心里替他苦,当着老太太叶氏,越发恭敬仔细,话不敢多说,连笑都不敢随意就笑,早上熬粥午间炖汤夜里还替老太太做里衣,就指望着自己多委屈一点,丈夫就能少受些闲气。
宋望海那个年纪了,跟着宋老太爷读书许多日子,受的责骂一日比一日多,宋望海不去叶氏那儿,只到甘氏这里,甘氏温声软语,他却置若妄闻,可陪着他一起说了一句不是,他却大生知己之感。
自此便知,他要的不是劝解,而是要跟他一起出气,甘氏说得越多,他留的就越久,虽是新婚,叶氏那儿他去的也还更多些,为了留住他,甘氏慢慢就换过一付颜色。
她的性子变了,一家子除了叶氏也全都变了,她安静的时候只当瞧不见她,等她泼辣起来,一个个眼里就都有了她,便是厌恶,到底不敢视她如无物。
甘氏也不记着是甚个时候明白宋望海的心思的,他这样贬低了宋思远,难道仅仅为着宋老太爷没把他当儿子看待?
他恨的是叶氏眼里没他,甘氏分明知道这醋吃了也无用,叶氏好像个木雕美人儿,便是亲生儿子在跟前,也少见她笑,却还是整个人都泡在了醋里。
一晃眼,这样的日子都过了十来年,甘氏心头酸苦,若不是为着两个孩子,她何至于如此,哀泣一阵,等宋望海要搂了她宽慰,她便捂了肚子:“我这几日来红呢。”
金雀便这时候进来送茶,她生得妖娆,宋望海又正起了心思,甘氏便道:“嫂子那头也给你添了人的,我若怠慢,更有说辞,老太太若能许了带女儿出去交际,也能说门好亲事。”
儿子不急,女儿却急,都十四了,丈夫答应了要报免选,却迟迟没有动作,甘氏心里着急,给了这么一块香ròu,怎么也得替她办事。
金雀红晕满面,却还拿眼儿去勾宋望海,甘氏早就定了人选,可到这会儿才打定主意,推一推丈夫:“可别说我不贤良,人早早提上来给你调教着呢。”
金雀二八年华,面上粉嫩嫩的好似能掐出水来,腰肢纤细,胸脯浑圆,男人看了怎不动心,可他却疑心甘心忽的转了性子,原是恨不得叫他眼前见不着人的,怎么这会儿竟肯亲自给他添人。
甘氏同他自小长到大,一看他眼色,便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作势一叹:“都这个年纪了,我便松着你些,你可别乱了规矩。”
夜里宋望海就睡在西厢房,金雀早早就得了吩咐,那屋里头换过了铺盖,点香熏被摆了酒菜切了瓜果,宋望海抱了软玉温香,甘氏却盯着帐子一夜不曾阖眼。
第二日银凤替她梳妆,拿茉莉香粉盖了好几层,一声儿都不敢出,哪知道甘氏竟脸上带笑,叫人把膳桌送到西厢房去。
那上头一碗粥几碟子菜,是给宋望海一个人吃的,金雀满面酡红,眼儿一睇就知道甘氏的意思,急急起来妆着要去给甘氏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