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舜英拂袖而去,她怎么不探听消息,总要知道为甚厌恶了她,才好想办法应对,她既出了师,身边就再没嬷嬷看着了,她能跟小丫头子交际,自然能从她们嘴里打听纪舜英的事儿。
这一打听,她就知道坏了,黄氏跟纪舜英的恩怨,上头那些个睁只眼儿闭只眼儿,还要一c黄大被掩过去,叫外头人只看见一团锦绣,可里头如何,下人最清楚不过。
她也是当过庶女的,将心比心,这么个嫡母送过来的人,可不视作洪水猛兽,要把这么个人捂软了,可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
她原来还想着,既只这一条路,便是再委屈也要受着,日子久了总能见功夫,水滴还石穿,她是头一个,磨上个一年半载的,总有些成效。
可偏是这时候,同她相好的丫头,悄悄告诉了她,说她长得像没过门的大少夫人,这句话一说,好似叫人兜头浇了冷水,冻得她骨头fèng都在打颤,旁的也还罢了,这番她可怎么活!
她既存了这份心思,便绕着弯的往纪舜英身上打听,这个年纪按理该娶亲了的,到这会儿还没办事,说不得就有什么茬子。
一点点把事情探听清楚了,她的心也跟着一点点发凉,原来不是不办,而是不能办,定下来那个姑母的庶出女儿,竟才十三岁有余,将将要过十四岁的生日。
这样小这样嫩,要过门还得等上一年多,于她却是大有好处,主母年纪轻那就是没经过事儿,说不得是个好调弄的主儿,拢住了男子不管用,还得拢住主母才是真,她家里那些个庶出姐妹,虽一个也没能跟着嫡母嫡姐一道赎出去,可总还有人过得十多年好日子,为着甚,还不就是讨了嫡母的好。
她原来在家里姐妹间除开生的好,样样不出挑,可就因着生的好,嫡母是想着拿她配一门好姻缘的,十五岁之前,再不知道什么美貌,闺阁里头做针线学女课才是真,一朝下了狱,那些原来掩着遮着的全摊到面前来,当着她的面便说“生得这么个好模样,若有个好处去,总能挣一份前程出来。”
这份大好的前程,就是给人当妾,如今连妾也当不成,她怎么不怨恨,大少爷对着没过门的大少夫人可不是一般的上心,姑母家的女儿,打小青梅竹马,早早就定下了亲事来,大少爷在外头求学,回来的书僮都说了,节节都不断了礼,少爷身上穿的衣裳鞋子全是这个六姑娘做的……
一样是庶女,怎么她的命就这么好,下人里还有传言说她旺夫,可不是旺夫嘛,同她定亲的时候还是秀才,三年一过举人进士边着中,还是二甲头名。
别个背着她还叹,说若是六姑娘生的平常些就罢了,可六姑娘比她美貌上许多,这番是连斗志都没燃起来,立时就熄了火,怪道他看见自己这么厌恶,原是为着冒犯了他的心上人。
她晓得无路可走了,又不敢在丫头屋子里露出什么来,越想越是绝望,坐在假山洞里头,垂了头只顾落泪,便是这时候,纪舜华过来,原不过扫一眼,丫头们绊嘴吵闹是时有的事儿,他也不会件件都管,可这一眼扫过去,偏偏转不回来了。
她半垂了脸,身上还是那付打扮,纪舜华一眼看住了,呆呆站住了不动,不自禁的走过去问她:“你哭甚?”
她哪里敢抬头,既是个爷们的声儿,那一定是这家子的少爷了,她羞红了脸,拿帕子掩住了就要往后头绕过去,叫纪舜华一把拉住,惊惶之下,倒不像明沅了,她脸上就没有过惊惶的表情,自来都是大方的,连打他的时候都沉稳的很。
才想放了她,却见她偏了脸儿擦眼泪,侧脸儿看着又相像起来,抓也不是放也不是,纪舜华想着同他这辈子都再没缘份的明沅,伸手摸了她的脸:“你叫什么名字?”
她抬脸来,泪眼朦胧,眉毛嘴巴尤其像明沅,她细着声儿答:“青梅。”黄氏给她改的名字,既为着膈应明沅的,索性就恶心她到底了,不成想,竟中投了纪舜华的眼。
又酸又甜,酸涩多些,甜蜜得到酸意尝尽了,才能品出一点点来,可不就是青梅,青的有些发苦。
青梅是抓着这么一根救命的稻糙不放,纪舜华是终于尝着些如愿的滋味,两个人虽还没成事,却是常常相见的,这番说出是少爷的人,虽不确实,也不远了。
黄氏盯住青梅,眼睛都要瞪出来了:“你说明白了。”她的意图谁都明白了,曾氏却冷笑得一声,黄氏这么个蠢东西,竟还当自个儿得计了。
“三少爷,我是三少爷的人了。”青梅哭个不住,纪舜华待她是很好的,先只是看她的长相,再后来知道她能识字会弹琴,便一天比一天待她好起来,等知道她原来家里是遭了祸事的,就越发待她好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