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氏吸一口气,也不再搭理夏氏小胡氏两个,知道她们此时定不肯走,索性光明正大的叫了纪老太太身边的嬷嬷来:“叫门子去请贴白纸,把门联儿盖上,府里各处有挂彩挂红的全都撤下来,里里外外的门帘儿俱都换过,拆了大堂的隔扇起堂灵,屋里是谁收拾的,把老太太的褥子拿一套了来铺在板上,阴阳先生来过没有,罢了,赶紧去请。”
小胡氏脸上赔笑:“到底是老太太教养出来的,妹妹一来,咱们可不就摸着门道。”她说得这话,便是想着纪氏能在后头分家的时候替自家这一房说两句话,她再是养在老太太跟前的,那也是她们二房的人。
纪氏冷笑一声:“可不是,也只老太太教养过,别家竟没这些个规矩。”她说得这一句,可不是打着胡家的脸,直说胡说没有教养。
小胡氏此时有什么忍不得的,只作听不着,转身去吩咐要茶要点心了,夏氏也乐得做个闭耳菩萨,她上头只有一个公爹,这会儿她不撑着,还有谁能撑着。
老太太一共两个庶子,两个庶子又生下三个孙子,挤挤挨挨住了满院子,临了身上的衣裳还是她身边的老嬷嬷见这么争下去身子就僵了,趁着热乎给她换上的。
纪氏一来,一院子下人就有了主心骨,事儿总是要办的,听着她的吩咐,又是往外头请扎彩匠,又是预备杉条杉木起孝棚,家里没预备那许多黄绢白布,也紧赶着去铺子里头置办,一个传一个,先把鲜艳衣裳换下来,勉强能看得过眼去。
这年节里头哪儿能请得着裁fèng,帷幕帐幔桌围还有各房里头的裙衫,如今不过撤得红色,还得换上白布的,小厮丫头也得穿上白衣,纪氏是带两百两银子来的,倒先把这个支出来,叫人到外头店铺里去买麻布黄丝孝绢。
老太太活到这把年纪算是喜丧,总得请一班细乐来吹打,又要请僧道念经,还得到外头去买碗分送,还要蒸得饼儿供在案,纪氏在心里盘一回,一桩桩吩咐下去,小胡氏跟夏氏两个只管坐着不动,可耳朵里听着她这么吩咐,却得托得茶盅儿直往她身上打量,知道这个姑太太厉害,竟这么厉害,两个对视一眼,可万不能叫她落了东西去。
老太太生前,也曾说过的,往后她的私房均出一份儿来要给纪氏,这些话便是当着纪氏的面儿也曾说过,若不然,夏氏也不会等着她一进门就说“老太太没留下只言片语”来。
纪氏满屋子一个也指望不上,夏氏小胡氏那里的丫头摆明了不听差遣,曾氏胡氏连面儿都不露,纪氏气性过了,便着人去请,不一会儿丫头回来了:“我们太太身上不好,托了姑太太把事儿办了。”
外头男人就差打起来了,她能差的也只纪舜英一个,一场丧事一个人办怎么办得过来,这些个不帮手便罢了,竟还拖起后腿来,只自家服素,也不敢别人院里的下人如何。
纪舜英好歹算是男丁,丧表该他来写,还得一家一家去呈送,纪氏把这事儿派给了他,那头阴阳先生也请了来,见着一屋子女眷,倒一纳罕,只顾低了头,问定了寿数,掐得指头算一算,点出相冲的属相来。
纪氏便吩咐这些个避出去,这才起灵,外头堂屋才置起灵堂灵门来,设了香炉花筒蜡扦,厨房里紧着做了供食来,将将才把香给点上。
前头报说粗设好了,后头请叫了不相冲的往外头抬,给纪老太太铺设锦褥的事儿按理该是曾氏,便不是曾氏也该是黄氏,纪氏再气,这个却还得她们来办,听说设了灵堂,便往黄氏院子里去,气冲冲进得门,就见着里头静悄悄的,黄氏蜡黄了脸儿睡在c黄上,廓下煎着药,见着纪氏来,连坐都坐不起来,纪氏这才知道她是真病了。
黄氏拖了她的手:“我知道前头一个也指望不上,想去信叫你,她们又打得那个样子,我是不成了,老太太的事儿,还得你帮把手。”
她也未必就似自家说的那样弱,可不能起来办事却是真的,纪氏也无心宽慰她,她是晚辈,难道还能去拍曾氏的门把她从佛堂里拖出来不成,反正已经不规矩了,干脆不规矩到底。
她给纪老太太铺得一层厚锦褥子,最上头铺一层红色蟒锦褥,这才把老太太抬上去,身上盖上一层白布。
这才想起老太太口里的含物来,这是早就预备好的,也随着换衣裳的时候就塞到她嘴里了,纪氏叹得一口气,才刚是强撑着,这会儿万事有了头绪,立时叫卷碧让人带口信回去,说是今儿便住在这里,丧事头两日,她定脱不开手,想了想皱眉道:“叫六姑娘一道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