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敬罗衣后敬人,既是出客又是去明潼的婆家,便是要给女儿撑场子去的,不在郑夫人郑辰跟前显摆,也得打扮给下面人看,叫人收了轻缦的心思。
明潼那八十二抬的嫁妆,实是已经叫郑家自上往下无一不知世子夫人娘家底子厚,可到几个姐妹下车进府,迎门的丫头还是惊得一回。
明沅扶着纪氏的胳膊,明洛明湘跟在一边,纪氏掐着点儿不早不晚,里头已经有了客,这才进得门来,郑夫人迎上来握了纪氏的手,领了她往内室里去,花房早已经铺设好了,里头设得几案,摆了鲜果,明潼已经在里头招待安远伯夫人了。
纪氏打眼一看,见着女儿一身松鹤纹对襟的金缎大袄,头上戴着嵌了大颗南珠的金凤钗儿,身后跟着个眼生的丫头,正同安远伯夫人谈笑,偏头见着纪氏来了,灿然一笑:“母亲来了。”
安远伯夫人原是上回见过一次纪氏,此时再见微微一笑,眼睛一扫,落到明沅身上倒又是一叹,颜家女儿都生的出众,明蓁明潼自不必说,这么个半大的丫头竟也似个画中人,宝石红撒金牡丹的衣裳,领口袖口缀得一圈儿白毛,胸前戴得金螭璎珞的项圈儿,未语先笑,一双眼睛盈盈生光,见着明潼启唇而笑:“三姐姐。”
说完便扶了纪氏入座,手腕上一串儿东珠的手串儿,也分不清是珠子透光,还是手腕子白晢生晕,纪氏把她留在身边,另两个年长些的倒往后排了,一看就是很得宠爱的。
安远伯夫人把目光往明沅身上一睇,这般品貌此时看着就出众了,待过几年成长了,还不知多惹人眼,她把头一偏,身边坐着的景顺侯夫人便笑:“真是标志,这么个养法,跟嫡出的女儿也不差什么了。”
两个夫人一对眼,安远伯夫人笑一声:“倒是好品貌,也不知定没定人家。”都说颜家富的流油,她原来也只不信,如今看见纪氏身边三个庶出女儿,眼睛一扫就知是真。
明潼的嫁妆确是丰厚,可安远伯夫人是有女儿的人,给亲生女儿办嫁怎么一样,如今看着三个庶女俱是一样穿戴,除开主母宽厚,这一季的衣裳首饰又是多少花销。
“说是全都定下人家了,那个穿胭脂红的,便是定下了詹家,上回子射柳见着一回,倒是她手快。”景顺侯夫人原也没想着要跟颜家结亲,不过附合了安远伯夫人。
“可惜了,若不然倒好结门亲。”安远伯夫人叹得一声,她家里也还有儿子没定呢,这一番便把儿子女儿俱带了来。
上回摆宴也都见过,见了面便笑一回算作打了招呼,明沅坐定了就给纪氏奉茶,明潼也过来坐到母亲身边,母女两个才说一句,那头又迎了人来,暖棚里头坐满了。
里头摆不开戏,便讲得个说书的女先儿,杌子上头摆得花面小鼓,带了两个丫头,一个一个才留头的小丫头弹琵琶,另一个看着大些的弹弦子,先行过礼,面上堆满了笑,等问起她会说些什么,便道:“苏扬两地不论,平胡四明,都能说得。”
郑夫人虽坐着主位,景顺侯夫人却先开口:“你这跑江湖,还带两个妹妹?”叫点出来的两个姑娘俱都欠身曲膝,那妇人便道:“这是小妇人两个女儿,一个叫大巧一个小巧。”
“我说呢,你们这些唱弹词的,身边带的都是小瞎子,怎么两个倒生的一双好眼睛。”安远伯夫人说得这句,先抬手给了赏钱。
那女先儿谢得赏:“那是买来的,要么就是拐来的,自个儿肚里出来的,怎么舍得。”吃这碗饭,是只进宅不走街的,大家子妇人心软,行这个行当原就有个浑名叫瞽目艺人,有人买了孩子来便拿烟把眼睛熏坏了,才开始教着摸琵琶学弹唱。
出落的齐整,偏只坏了一对眼睛,别个见着了,赏钱就给的更厚些,明沅见那两个女孩儿大的也不过跟自己现在一般,小的才七八岁的模样,心里叹一口气。
“这倒再不曾听过,我说怎么十个里头有一多半是目盲的,竟是这个缘故,真是作孽。”郑夫人说的一句,几家夫人俱都叹息一回,还未开唱先给了厚赏又问她拿手什么,女先儿知道后头还有赏钱是,在坐的未嫁的姑娘多,也不说什么《三笑》《珍珠塔》了:“目莲救母跟观音出世,太太们点的多些,也有讲旧事的十段锦,这些个少爷们爱听。”
一样点得一段儿,女先儿打得一段鼓,这才唱起来,明沅戏听的多,弹词还是上回纪老太太寿宴上听见一段,这个先儿一时紧一时慢,说起来拿腔捏调,把目莲在地狱中受得苦楚说得绘声绘色,明洛身来好戏,这番听的弹词,拿袖儿掩得口,一双眼睛溜溜直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