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园子笑闹声,纪氏听着人也精神了些,几个姨娘在她跟前小心翼翼话都不敢多说一句,原来都是安姨娘张姨娘出挑的,如今换成了苏姨娘,她抱了明漪,纪氏总有话同她说,便问一问明漪又学了什么话,两个人也能说上许久。
沣哥儿牵了明沅的手带她往廊道上走,一路走一路说今儿先生又讲了什么书,他这个年纪对故事记得比书本要牢,先生正说三国志,今儿说到蜀书,他听得一耳朵,只记住一句善小恶小的话来,鹦鹉学舌给明沅听。
明沅一听便笑了,这一段她也学过:“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惟贤惟德,能服于人。”
沣哥儿也学着说得一回,迈得一步台阶,到得廊道上,忽的听见一句,“你敢不敢堵咒发誓你半点儿不知?”
明沅一惊,略一张望,竟是琼珠跟柳芽儿两个,立在芭蕉丛后头,若不是这管声音,黑漆漆的她也瞧不分明。
柳芽儿是来祭姐姐的,正巧看见琼珠竟也在点香,这才有此一问,沣哥儿伸手点一点:“我今儿看见她化金包银了,”早上大家一起烧过,他还记得金银元宝叫什么,明沅拉了他往后退,沣哥儿还说:“就在这儿,逛园子的时候看见的。”
小丫头子也有祭化给园中糙木鬼神的,这时节烧倒不算犯了忌讳,这么一提,琼玉可不就淹死在这池子里,竟然已经过去一年多了。
明沅牵了沣哥儿往远处走,采薇正拿了花灯赶过来,丫头们玩闹在一处,谁也没往花廊里头看,采薇拿眼儿往里头一扫,皱得眉头:“这是作甚。”看得明沅一眼,嘴里嚅嚅出声:“柳芽儿认定了琼珠是知道的,我看,总不至于罢。”
明沅目光落到水面上,池边围着一溜儿穿红着绿的丫头,水面上俱是赤橙黄绿的彩纸灯儿,灯火一闪一闪,照得水面都亮起来,连着池边的石头也映着光,看着暖洋洋的,整个水面都热起来,哪里想得到去岁这儿死过一个人呢?
明沅看着明湘伸手把灯推得远些,明洛立在她身边搓着手,夜风这样凉,可一个个人却都笑的面是红晕,明沅看了一圈收回目光:“人都已经没了,真还是假,追究了又能如何。”
采薇自来是个打破沙锅的性子,可听见明沅这一句也跟着默然了,可不是,人都已经走了,说破了天也是无用。
沣哥儿哪里会乖乖站着,自家去寻了官哥儿,拖了他的手,得意洋洋的把先生上课说的三国显摆给他听,官哥儿只去半日,下半日正好是讲书的时候,他听的入了迷,沣哥儿那一句话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吱唔了半日,眼睛往明沅这里一看,这才想起来:“惟贤惟德,能服于人。”
他没说到点上,明沅也只一笑,柳芽儿挎了篮子出来,身后却没跟前琼珠,可不就是一念小恶,反倒害了三家人,柳芽儿还红着眼眶,明沅也只作不见,到得宴散,作了唐姑姑的琼珠也还没影子。
到过了下元节,颜连章连着几日脸色不好,他那个织造的缺儿叫人顶了去,纪氏知道消息心里念得一声佛,围着太子转的人且多的是,好处又怎么回回都轮着他。
颜连章心里却愤闷不已,顶了这缺的,不是旁个竟是薛家人,宫里传出消息来,薛采女得着太子宠爱,这才没两个月便已有孕在身,虽还不知男女,可凭着太子的宠爱跟肚里的孩子,连着往上升,如今已经升了宝林位了。
一直到冬至过了将要腊八,司礼监制的九九消寒图抹了三九,颜连章还不开颜,纪氏也不理会他,自家办得年货,正差了人往锡州给纪舜英送皮袍酒食等物去。
颜连章进得门来,看着这一堆堆的单子册子踱步不止,他这个位子是好容易谋来的,再不能这么不明不白让人顶了去,不过是个女儿,难道他家没有,倏地一转身,问道:“你说明湘明洛哪一个合适?”
☆、第180章 莲心茶
纪氏不意他忽的问出这话来,手上还捏得礼单子,丫头婆子俱等着她吩咐年关事宜,颜连章竟未退了人私下来说,这数九寒冬,他却直冒虚汗,摘了冠儿搁到帽架上,汗珠还只顺着头发往下淌。
纪氏心里一抖,这么个着急忙慌的模样,定是出了大事,可无端端的提起两个丫头来,打的又是什么主意?
纪氏自拿了帐册,掀得几张就知道事情要糟,虽知道男人在外头干净不了,可似他这样贪的恁般狠的又有几个,纪氏晓得官场只似洗砚池,可自家的男人往里头浸得一身墨,只想着哪天叫人参了,她便连睡觉都不安稳。